罢免“总统”

　　6月3日，由亲民党发起的“呛扁大游行”中，上万名民众齐聚“总统府”前的凯达格兰大道，宋楚瑜带头上台向陈水扁呛声，要求“罢免”陈水扁，无党籍“立委”李敖、邱毅、前民进党主席许信良到场声援宋楚瑜。

　　陈水扁首次被提“罢免”，是在2000年台湾“行政院”宣布停建核四，在野党酝酿提出倒阁案及罢免案；陈水扁二次被提“罢免”，是今年2月27日终止“国统会”与“国统纲领”之后。

　　从现实操作而言，台湾罢免“总统”需要一定数量的“立委”联署和表决赞同方能成案，成案后交由所有具有投票权的选民经全民过半数公决才能通过。“台湾的制度设计使得‘总统’罢免成为不可能做到的高门槛。现在台湾大概有1680万张选票，过半就等于要840万张选票才有可能罢免，而现在选‘总统’才五六百万张选票。”吴能远分析。

　　此前表示不参加游行的国民党主席马英九临时到场呛扁。马英九表示国民党十七届一中全会已经达成共识，要在“立法院”推动罢免陈水扁或“倒阁”。

　　“马英九表态是基于泛蓝内部对他不满的声音越来越大。与苏贞昌的风格不同，马英九的的致命弱点在于他是一个跟着民意跑的人。客观地讲，马英九这样的心态与性格助长了陈水扁的气焰，让陈水扁更加有恃无恐。”吴能远评论。

　　早在5月29日，亲民党主席宋楚瑜突然举行记者会，主张召开四党一派“国是会议”，呼吁罢免陈水扁。

　　“有陈水扁这样的领导人，台湾将面临宪政危机！虽然现在没有直接证据指向陈水扁，但他周边的人包括夫人吴淑珍、女婿赵建铭和亲信，要么被证明已贪渎，要么被疑贪渎，陈水扁的整个领导威信已完全丧失，他现在根本无法领导台湾。”亲民党发言人谢公秉告诉《新民周刊》。

　　外界解读，亲民党喊出“罢免案”主张，有助党主席宋楚瑜为参选台北市长哄抬气势。谢公秉予以否认，认为这种分析“太狭隘，罔顾所有民众对陈水扁的厌烦”。

　　相对于宋楚瑜的高调，马英九显得颇为低调。马英九一度坚持，“做错事的是赵建铭，罢免陈水扁欠缺正当性”，马英九近期一个著名论调是，“‘罢免案’是一把只有一颗子弹的枪，发出去没打中，就没有第二次机会。大家可以让枪上膛，但现在还不是扣扳机的时候……”

　　国民党中央政策会执行长曾永权告诉《新民周刊》，国民党的低调是基于整个形势还需观察，“国民党当然希望弊案能查得水落石出、勿枉勿纵，但出于理性、负责立场，我们知道，第一，罢免案门槛很高，需要三分之二的‘立委’表决，通过很困难；第二，罢免案会造成台湾社会的动荡不安；第三，蓝绿对决对台湾总体不利。”故而，曾永权主张，等待整个弊案发展到更高层时再推动罢免案。

　　对此，谢公秉持不同看法，他呼吁马英九共同推动罢免案，“最近很多民进党‘立委’都开始同陈水扁撇清关系，如果这个气氛继续酝酿下去，民进党‘立委’就必须在拥护阿扁跟与全民为敌之间做出一个抉择。纯粹就数字上而言当然难度很高，但是数字的问题会随着政治气氛的改变发生质变。”

　　马英九主张“谋定后动”的谨慎态度此前已激起蓝营内部强烈不满，新党台北市议员李元和侯冠群指马软弱无能，是“躺着选‘总统’”。

　　对罢免案的处理态度，显然在考验着马英九的政治智慧。“马英九的考虑也有道理：在野党发起的‘罢扁’行动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台湾的制度规定了‘罢扁’非常难，贸然提出‘罢扁’只能让泛绿民众更抱成一团，对泛蓝不利。当中还有客观困难，台湾民意结构确实没有发生大变化，泛绿对泛蓝还是抱有很大偏见，多数人并不赞成‘罢扁’。”台湾问题专家吴能远分析，“一方面马英九承接了国民党怕惹事的性格，另一方面马英九也不希望因多事反而破坏有利形势以便2008年能轻易当选，这是马英九最重要的算盘。问题在于，在野党如果不采取任何行动，是不是就能得到民众支持？从去年8月揭弊开始，将近一年的揭弊过程中，大家都在问：国民党在哪里？在野党在哪里？国民党的软弱造成揭弊效果受到很大压制。”

　　“三个决定”与“一个决心”

　　“赵建铭弊案之所以能揭露，我们看到的是邱毅每天在爆料，其实邱毅的很多材料是民进党内斗斗出来的。”台湾问题专家严安林说。

　　在一些学者的眼中，赵建铭弊案的演变将影响台湾蓝绿政治版图，陈水扁的去留，已经成为蓝绿角力战的支点。

　　赵建铭弊案之后，民进党“四大天王”纷纷展现“挺扁”立场，苏贞昌强调必须“巩固领导中心”，党团相信陈水扁对赵建铭在外的作为“不知情”。民进党中常委还联名发表致党员公开信，呼吁民进党成员要“团结、冷静，同舟共济”。

　　“民进党跟陈水扁现在是利益共同体，民进党‘四大天王’为2008年大选当然各有盘算，一方面与陈水扁做一些切割，另一方面抢占有利态势。苏贞昌可谓左右逢源，苏贞昌必须跟陈水扁有一定区隔，但又要表现出一定的温顺：他的‘行政院长’的职位是陈水扁给的，政绩较受肯定，苏此番挺扁，让陈水扁不好将他换掉；况且，苏贞昌挺扁可以稳固自己的地位，大家会将过去的所有的坏事情算到陈水扁头上，而苏只要在某些做法上表现得跟陈水扁不同就可加分。”吴能远分析。

　　民进党内的反吕情绪成为党内愿意保扁的最大原因，“罢扁牵涉到民进党权力重新分配，民进党内部肯定有很多人不希望吕秀莲上台。”严安林说。

　　端午节晚上，身处重重压力之下的陈水扁做出执政6年来的一个重大宣示：除宪法赋予的两岸、外交及国防权限之外，将其余党政权力“彻底下放、完全交付”给行政院与民进党。

　　这个临时召开的民进党党政高层会议持续一个半小时，台“副总统”吕秀莲、“行政院长”苏贞昌、民进党党主席游锡堃、“总统府”秘书长陈唐山等民进党党政高层皆出席。陈水扁表达了自己的“三个决定”与“一个决心”，“三个决定”是自清、革新、权力下放，“一个决心”是许诺其所做所言都将“付诸执行，坚持到底”，他做出承诺，未来他和家人“除了奉献公益之外，决不允许涉入任何公共事务”。

　　台湾“总统府”当晚声明稿表示，在近期“第一女婿”赵建铭收押风暴后，陈水扁此番决定经过“很深反省、彻底思考”。这是陈水扁针对女婿赵建铭弊案做出的第二次重要承诺，在不久前的5月20日，陈水扁发表执政6周年讲话时曾向公众致歉，许诺自此伊始其家庭成员都要“以廉洁自持，严以律己”。

　　“权力下放”意味着，陈水扁将“行政院”人事权交由苏贞昌，未来将不再涉入党务运作，亦不参与选举活动，并由党主席游锡堃继续守住党务。

　　若确如其所言，苏贞昌然成为民进党“实质接班人”，副总统吕秀莲则形同“架空”，目前毫无官职的谢长廷则全然出局。

　　“陈水扁不会下台，但弊案会使陈水扁释放出一部分权力跟党内人士共享，譬如苏贞昌就获得一个表现舞台；从蓝营内部而言，亲民党肯定会瓜分政治板块，亲民党的积极有它的考量；从蓝绿来说，一些浅绿人士对民进党很失望，弊案有利于泛蓝力量的提升，直接影响就是年底的台北、高雄市长选举。”严安林说。

　　一个更为戏剧性的变化是，就在陈水扁宣示“下放权力”的次日，被外界称为陈水扁最倚重的“左右手”的“总统府”副秘书长马永成和“国安会”咨询委员林锦昌双双向“总统府”提出辞呈。“总统府”随后发表的新闻稿对外宣布，马永成与林锦昌系“主动”提出辞呈并获府方批准。

　　在此当口，“总统府”连串大动作，一些分析人士认为，民进党是为台湾当前越刮越猛的政治风暴设立“止损点”。

　　但不管如何，家族贪渎事件的总爆发无疑让陈水扁处在执政6年来的最大危机中，民进党内部呛扁动作也不断，就在马、林辞职的同一天，6月1日，有近50名民进党年轻党工在报章发表连署声明书，以罕见直呼“陈水扁先生”须为民进党过去6年的一切问题“负起最大责任”，认为陈水扁执政6年来“战略错误、姑息养奸、逢迎拍马”，“国家政策出尔反尔、两岸议题摇摆不定、国内制度好大喜功、‘错永不在我’……”这份声明自然引发民进党中央的紧急“灭火”动作。

　　玩转“两手策略”

　　时隔15年，陈水扁选择第一次召开“国安会”，并选择在5月20日这个特殊日子公布台湾第一份《国家安全报告》。这份“国家安全报告”共分五章，内容包括台湾的新安全环境、“国家安全”的内外在威胁、“国家安全”策略等。国台办发言人李维一批评“国安报告”，“再次暴露了台湾当局领导人顽固地坚持‘台独’分裂立场，继续推行激进的‘台独’分裂路线，直接破坏两岸关系的和平发展”。

　　尽管美国副国务卿佐利克5月10日在美国国会作证时明言，“‘台独’意味战争”，但陈水扁的强硬“台独”作风并未有所收敛。“‘国安报告’的出炉是为转移视线，更重要的是配合陈水扁‘极独’转向和拉抬泛绿民众支持度。陈水扁要对国际社会特别是美国说明，他之所以‘废统’、‘修宪’、‘制宪’是因为受到大陆方面‘威胁’；他试图向美国说明，美国必须支持他的做法才符合美国国家利益。”吴能远分析，陈水扁一系列动作都可以看出，他终其一生，都是往“极独”方向死不回头，以便逃脱失掉政权后的可能被清算的命运。

　　在掌握实权第一天，苏贞昌释放了多项两岸利多信息，承诺四五个月内开放两岸包机和观光，赶在中秋和十一黄金周前全面启动，并“欢迎大陆人士来看台湾的民主开放、多元自由现象”。

　　“陈水扁肯定会针锋相对地反扑，不能排除他对蓝色国民党一些弊案的反扑力量会相当大；他也可能会打‘两岸牌’转移焦点，陈水扁手里有两张牌，一张牌是两岸直航，一张牌是搞‘宪改’挑起两岸紧张。”在严安林看来，陈水扁的做法秉持了“经济上软，政治上硬”，民进党6月份召开的台湾经济发展永续会议上，陈水扁肯定会“背书”，以对台独教义派有所交代。

　　火上浇油的是，就在检调调查吴淑珍ＳＯＧＯ礼券收受案件的当口，民进党前“立委”沈富雄出面证实，曾在2004年总统大选前夕几乎撼动阿扁连任机会的“陈由豪风波”完全属实。2004年总统大选前夕，台富商陈由豪先后向陈水扁夫妇供奉3000万元新台币的政治贿金，其中一次是在沈富雄的陪同下，陈由豪将贿金亲自交到吴淑珍手上。沈富雄当年以“四个可能性”迂回回应，吴淑珍则对外表示，如果自己拿了陈由豪的政治贿金，她和陈水扁——“我们就要退出政坛”。如今沈富雄遗憾自己当年未把真相说清楚，“才导致事件一再复制，演变成今天的赵建铭案”，他指责陈水扁，“现在只是跛鸭总统，真等火烧到自己和‘第一夫人’，鸭子就变成烤鸭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