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蒙古的奶业、甘肃的马铃薯等西部地区的特色产业,一头系着千百万农民的“钱袋”,一头连着城市人的餐桌。记者最近调查发现,这些成长中的特色产业,眼下正遭遇种种“成长之痛”。有效化解这些“成长之痛”,关系到农民增收、产业发展,也是西部破解“三农”问题的重要途径之一。
产业规模遭遇资源制约
基地与农户、经销商和龙头企业是农业产业化的“三驾马车”,而农牧业产品种养规模既是产业发展的基础,又决定着产业的影响力和发展潜力。记者调查发现,近年来马铃薯、奶业等产业的种养规模在快速扩张的同时,一些龙头企业却因原料供应不足而“闹饥荒”。
甘肃凯龙淀粉有限公司副总经理何树宏眼下正为原料发愁。他原来就有一家年产8000吨马铃薯精淀粉的厂子在“闹饥荒”:2005年实际只生产了3000吨;去年新上马的3.6万吨精淀粉厂是与荷兰一家公司合资,本想以粗淀粉为原料,摆脱马铃薯上市季节性太强、原料供应不足的问题,但同样遭遇到原料短缺问题。
呼和浩特华欧淀粉公司是一家与瑞典、丹麦合资的企业。公司总经理王向华说,企业运行中一直面临原料“吃不饱”的问题。华欧公司设计产能5万吨淀粉,实际年产仅3万吨。
内蒙古和甘肃是全国两大马铃薯主产区,主产区的加工企业怎会存在原料“饥荒”呢?一个客观原因是,近年来作为蔬菜用的马铃薯市场外销价格,要比加工企业原料收购价格高出约50%,从而减少了原料供应量。
记者进一步了解到,这种龙头企业“闹饥荒”的现象并非马铃薯一个产业所独有。甘肃省农牧厅产业化经营指导处处长程浩明介绍,当地几大产业都碰到了同样问题。
———甘肃20多家草加工企业现有年加工能力88万吨,但实际年产仅33万吨。
———4家番茄酱加工企业10万吨年产能,实际加工量只占总产能的40%左右。
———全省苹果汁加工企业年产能7万吨,去年实际产量仅2万吨左右……
据甘肃省农牧部门统计,2005年甘肃农产品加工转化率只有34%,加工产值不到农业产值的40%。
作为我国奶业发展核心基地之一,内蒙古2005年奶牛养殖数达到251万头。内蒙古自治区推进农牧业产业化办公室主任周文毅说,养奶牛耗费耕地,按照经验,养一头奶牛至少需要3~5亩地来种草,这就需要800万~1200多万亩耕地来保障,但实际饲草种植面积跟不上,在一些主要奶源基地村,原来3亩地养5头牛,现在要养10头牛,结果奶牛营养跟不上,严重影响了奶产量和奶农收益。
甘肃省社会科学院农村发展研究所副所长曲玮认为,奶业、马铃薯等农牧业产业发展遇到了一个共性问题:市场无限但耕地、劳力等资源有限,农业产业化发展与资源保障矛盾日益凸显,资金投入、劳动力和土地保障等资源约束产业发展的态势明显加剧。
产业发展陷入“市场主体地位困境”
业内人士普遍认为,特色产业发展规模遭遇的“资源瓶颈”,可以用提高产量和品质等科技手段来化解,而比“资源瓶颈”矛盾更尖锐、更难化解的是“市场主体地位困境”。
甘肃省定西市安定区成规模发展马铃薯产业已有10年。2005年,这个区179万亩耕地中有73万亩种植马铃薯,39万农民人均近2亩。截至目前,全区马铃薯淀粉加工企业有12家,年加工能力达到12万吨;骨干经销商有40多人,年外销马铃薯32万吨以上。
但是政府也碰到了新难题:三个市场主体,经销商和龙头企业是垄断和半垄断的状态,“在对等谈判的情况下,农民这个主体,坐不到桌子上”。种植马铃薯的农民发现,在马铃薯从田头运往市场的过程中,自己几乎没有发言权。
为保护农民利益,安定区近两年来对流通环节进行了干预,推出“市场指导价”。但是“指导价”却引发了政府与经销商之间的一场“暗战”。安定区马铃薯经销协会秘书长屠伯荣回忆说,当时客商们意见很大,联合起来实行“罢收”。
政府出面召集了40多名经销商骨干开会,要求价格涨起来。吃了饭,喝了酒,但第二天没涨。政府再度出招:一是要求区马铃薯产销协会敞开按指导价收,资金不够政府支持贷款。二是对不愿收的经销商,政府不给车皮。
在政府强势介入之下,2005年,仅价格上涨因素,当地农民人均从马铃薯中就增收200元以上。但是政府介入市场后,也陷入“不干预会薯贱伤农,干预又存在政府越位”的两难境地。
定西薯农的市场主体地位困境并非个案。在有“中国乳都”之称的呼和浩特市,养殖奶牛的农民目前正承受着收益逐年下滑的痛苦。
和林格尔县姑子板村是奶牛养殖基地核心区之一,虽然近年来政府积极扶持农民,但奶农在整个产业链条中明显处于弱势地位。村委会主任王三毛说,全村农民户均贷款1.2万元,信用社和发放贷款的奶业公司都从奶站直接扣款,奶农交了奶实际上拿不上多少现钱,“奶牛就是替信用社和公司养着呢”。
“主体地位困境”也困扰着企业的发展。呼和浩特华欧淀粉公司曾先后尝试与县政府、乡镇政府甚至直接与千家万户农民合作,但发现这三种方式都是成本太高、效率太低。公司总经理王向华说:“产业发展到一定规模后,不同主体间相对的对等地位会促进产业良性发展;反之,实力相差过大会阻碍产业健康发展。”
一些政府官员和企业经营者认为,农牧特色产业发展至今,始终未能解决好农民、经销商和企业三个市场主体之间的关系和利益平衡问题。
兰州大学经济学院教授聂华林认为,在西部欠发达地区和贫困地区,市场发育程度低,政府适度介入不仅不是越位,还是一种必要补位。等产业发展到一定程度后,规模扩张将不再是政府的关注重点,而应该转向培育不同市场主体,并不断探索运用市场机制和手段来协调和维护不同主体之间的利益。
“成长之痛”的启示:让农民掌握市场话语权
实际上,西部一些特色产业发展面临的新矛盾远不止这些。比如规模扩张过大,存在“贪大嚼不烂”的问题;标准化生产模式不规范,又遭遇各种市场的技术、贸易、绿色壁垒;一些农牧业特色产业发展到一定程度后,还出现了未富民先污染的后遗症。这些产业成长的痛苦已远远超出一个产业的局限,而与政治、经济、社会等密切关联。
“马铃薯和奶业的故事,典型地反映了目前‘三农’困境的一个核心问题,就是农民的市场主体地位太弱小。现在农民迫切需要组织起来,需要在市场上掌握话语权。”曲玮说,“政府介入从短期看是一种积极手段,但并不能代替农民的合作组织,政府介入越深,将来退出成本就会越高。”
目前基层组织农民的手段主要是由政府扶持建立各种协会。但是这些产销协会诞生伊始就打上了很深的政府烙印,有些协会甚至被称为“二政府”。内蒙古沙产业、草产业协会常务副会长郝诚之认为:“在组织农民的问题上,政府应有准确定位,是帮助和扶持农民,而不是直接出面和干预农民协会的组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