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说法:范蠡是官商的祖师。
的确范蠡当过大官,他是越国的大夫,助越王勾践复国之后,又成了上将军;范蠡也曾经商,天下皆知“陶朱公”,可知生意做得相当红火。
但范蠡不是官商,更不是官商的祖师。
范蠡不像现在的官商,一边当官一边经商。这边当着书记,那边兼着董事长;这边拿着国家的俸禄,那边吃着干股的红利,他是辞了官职之后方才去经商的。他之所以去经商,不是因为看着白花花的银子眼羡,而是因为懂得“大名之下,难以久居”,他也看出了“勾践为人可与同患,难与处安”,实在只为安身立命。
范蠡不像现在的准官商,虽然退休或辞职,名义上不当官了,毕竟还有余权余威,还有多年结成的关系网。当官当到范蠡这一级的,一手提拔的部下更是俯身可拾,一旦经商,能不财路广通,财源滚滚?范蠡辞官之后,却是“自与其私徒属乘舟浮海以行,终不反”,他是到齐国去的,那里没有他的老战友老部下,既是“终不反”,说明也没有再回头来利用这里的老关系;他是悄悄到齐国去的,去了还隐姓匿名,在齐为“鸱夷子皮”,在陶为“朱公”,几乎就没人知道他原先是官。
范蠡也不像当代的隐形官商,因为官商已为明令禁止,于是就来一个分身法,当官是明的,经商是暗的,经商时借用的是别人(或儿子或妻子或别的什么人)的名字,滥用的是自己手中的权力,银子却是一分不少地进账。
范蠡确实发得很快,无论是在齐治产,还是至陶经商。在齐治产,他是“居无几何,致产数千万”,以至于“齐人闻其贤,以为相”;至陶经商,则是“居无何,则致资累巨万”,按照徐广的解释,巨万即为万万即为亿。资产既已上亿,“陶朱公”也就成了巨富巨商的符号而广为天下所知。难怪如今痛恨官商的人对他的财路心中犯疑,误以为他是官商的祖师,以至于官商准官商隐形官商也竟以为陶朱公是自己的祖师了。
范蠡不是官商,他是怎么发的呢?由越至齐,他曾带“轻宝珠玉”,由齐至陶,他也曾“怀其重宝”,这都是他发家的资本。但他还有更宝贵的“资本”,十年生聚,十年教训,不仅磨练了他吃苦耐劳的毅力和意志,也使他积累了开辟荒地孤丘,利用江汊河湖,发展种植业、畜牧业和水产业的经验。所以,范蠡至齐,“耕于海畔,苦身戮力”,虽然当的是庄稼汉,但他“父子治产”,懂得整体规划,绝非只是每人一柄锄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所以后来成为巨富,实也不足为奇。
范蠡在越时,曾以计然为师,“卑身事之”,学到不少东西,有阴阳之道,治国之道,也有经商之道。例如,“论其有馀不足,则知贵贱”,几近乎如今说的供求关系和价值规律;“上不过八十,下不减三十,则农末俱利”,说的又是农与商的互利共赢,这都可由《范子计然》一书为证;《范子计然》下卷专记各种物产的产地、价格及其上品的特征,可知他曾做过大量的市场调查,如是,范蠡既有理论装备,又有实际调查,还选定了居“天下之中”的定陶作为“交易有无之路通”,他想不发都不行。
范蠡在越功成身退,因为懂得“大名之下,难以久居”;在“齐人闻其贤,以为相”之时,又“归相印,尽散其财”,再次隐名匿姓,悄悄地由齐至陶,因为他自知“居家则致千金,居官则至卿相”,此乃“布衣之极”,不愿“久受尊名”。可见他深知贵贱进退之辩证法。如今的官商,能够如此不恋官衔权力和金钱吗?
因为憎恶官商而说范蠡为官商之祖师的,其实是抬举了官商;飘飘然以为范蠡是自己祖师的官商准官商隐形官商,更不知脸皮有多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