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闻“戏剧中的犀牛”孟京辉与“诗歌中的鹰”西川狠狠地合作了一把,前者拿后者的一大堆诗趸出了个实验剧《镜花水月》,就很想去随喜一下。
孟犀牛貌似有诗歌情结,以前曾经在电影《像鸡毛一样飞》里面捣鼓出一个养鸡诗人,这次与西川合作算是与诗歌的“第二次握手了”;而俺的老朋友西川西神鹰也喜欢在诗歌和其他艺术门类之间来回抓小鸡,几年前他的长诗《远游》曾被郭文景谱成交响乐,在跨门类的“越界”记录上,这次至少也是“二进宫”了。 两个“越界”老手愉快地“镜花水月”在一起(咳咳,这里没有任何断背的暗示),理应非常出彩。
不日前终于应西川大兄之邀观看了《镜花水月》,感觉却与期待有一定的距离。此前我也问过很多人对此剧的意见,有一部分人对它失望是因为觉得它真的就像“镜花水月”一样不可捉摸、不知所云。我倒觉得这不是问题,毕竟,当代戏剧已经发展出了一套表意功能越来越独特的形式系统,所谓的意义无论以怎样的方式汇聚或者耗散都必须根植于舞台上的诸种视听要素之间的振荡叠合之中,试图以语言的方式“提炼”出个把意义出来的做法是很成问题的。
我略感不爽的原因可能是因为期待值太高:想想吧,一个是当代中国最具有代表性的诗人之一,一个是盛年戏腕,更别说还有姜杰、沈少民、蒋志、丰江舟等各个领域的重量级艺术家加盟,怎么都得弄出个1+1远远大于2的效果。尤其是对于我这样一个总希望当代诗歌能够以积极的姿态加入到泛义的当代艺术的大道周行之中去的土鳖诗人来说,我本来非常看好这次里程碑似的合作,想看看它如何拓宽了日趋孤绝的当代诗歌与其他活跃的当代艺术经验之间的对话路径。
结果,我感觉1+1的结果不但没有大于2,反倒出现了小于1的趋向。简言之,这部戏的最大问题并不是很多人说的看不懂,而是各门类的艺术形式之间,主要是西川的诗和孟犀牛的戏剧内核之间完全没有形成互相衍生、互相激发的效果,甚至可以说,孟犀牛在某种程度上减损了西川诗歌的魅力,真的就像一头生猛的小资犀牛强行用凶险的“演员有感情朗诵”的犀牛角把西川的诗活生生地顶到了剧场里。
在诗歌普遍倚重于读者默读中唤起的内心声音、诗人自身的嗓音普遍缺席的当代诗歌中,西川的诗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嗓音文本”个案。西川在对诗歌形式和诗歌朗诵的持久探索中形成了一套成形的将不可替代的个人嗓音嵌入诗歌行文之中的技艺。有时候我甚至感到,如果没有西川或者类西川的嗓音在阅读中从文字上徐徐升起,我们就无法对西川的诗歌形成最基本的理解。
我以为孟犀牛会请西神鹰自己用“鹰的话语”在《镜花水月》中朗诵自己的诗,没想到孟犀牛竟然让一群俊男靓女在舞台上以风马牛不相及的语气、节奏、换气方式来朗诵甚至齐诵那些为我们所熟悉的西川的诗。就算是西川不是牛魔王,不能抖出一群无敌牛虱来copy自己的嗓音,那些俊男靓女们至少也要对诗歌文本里的舞台表现可能性做一番靠谱一点的探究才是,可他们完全任由自己的诵读朝着不靠谱的方向一路飞奔,时而呆滞、时而妩媚、时而央视晚会腔、时而抓狂得失控,有时还要佐以极端化的肢体动作,把一首诗当作一个完整的独角戏来夸饰地演绎……
虽然舞台上从头至尾都有俊男靓女们在“朗诵”西川的诗,可在我的耳朵里,完全没有西川那些内敛、狡黠、讥诮、坦荡、奇警、闷骚、蔫坏的字符。在这样一出打着与诗歌、与多种当代艺术结盟的戏剧中,我不时在问自己:何处是我朋友的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