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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云峰近影
“过不过?”郑云峰面对巫峡火焰石左岸悬崖峭壁上一条死亡之路——不足30米长、仅有5厘米长的脚窝及5厘米长的抠手犹豫着,前方是泥石流,脚下是滚滚江水。当时天下着小雨,稍有不慎,即葬身江中,尸首难觅。郑云峰犹豫后的决定是——把胸前相机往后一甩,攀上峭壁,他试抓了三次,三次均因手脚湿滑而失败。“过不过?”郑云峰再次自问。自问中,他已下意识地将鞋伸进稍干的土里磨蹭,手在未湿的衣服上摩挲。第四次,他攀登上去。第一步迈出时,他闭眼屏气,脑中不断闪现纤夫在这条死亡路上拉纤行走的影像。30米长的路,移动的每一寸都是惊心动魄的,好似壁虎如履薄冰般地攀援过后,郑云峰愣住了,骤然双膝跪地,为自己这份迸发而出的神勇激动得掩面失声痛哭……
走过死亡之路,见过纤夫求生手迹和脚窝后,郑云峰彻悟了纤夫歌谣“脚蹬石头手扒沙,当牛做马把纤拉,挣点钱来养活妈”的辛酸,理解了船工号子“连手们,前面就是白龙滩,白龙滩不算滩,握紧桡子攒劲扳,千万不能打恍眼,坚决闯过这一关,扳到起,嘿呀唑,嘿唑”。他懂了李白的感叹“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他形容生存在山水夹缝中的巴蜀人的精神如他们家乡的黄角树,一种在石头缝中生长的树木。这种不畏艰险的精神鼓励着他三十多年来一直致力于长江、黄河人文地理的摄影和采访工作,拍摄各类题材的图片15余万幅,先后有数十幅图片入选国际国内影展,其中14幅作品获奖,有5000多幅图片被《中国摄影》、《英国摄影年鉴》等三十多家国内外书籍刊物登载。
1997年长江三峡大江截流系统工程启动。郑云峰意识到不能再按原计划从上而下地拍摄采访了,要立刻奔赴长江三峡进行抢救性拍摄。随着三峡大坝的加速耸起,三峡的淹没日趋迫近,为了和大坝工程抢时间,争取在下闸蓄水之前,将三峡的地理风貌、自然景象、人文形态、历史遗存以及移民动迁的过程等全方位地记录下来,他用多年来的积蓄打造了一条木船放入长江,开始了“日饮长江水,夜宿峡江畔”那游侠般的摄影之旅。
为不使记录留白,郑云峰与推土机赛跑,与文物贩子斗智斗勇。纤夫古道本是他的拍摄重点,后竟从拍摄演变成了抢救及保卫。深者近尺、浅者过寸的纤痕是峡江最深刻的人文史见证,它不仅记录了历史,而且诠释了生命。一块块纤石是纤夫用血和泪写成的史诗,是纤夫与自然抗争的呼号。郑云峰的镜头里,纤夫石不是石头而是历史,是血肉,是筋骨,是生生不息的民族精神。几次,他摩挲纤痕时泪水濡湿取景框,甚至幻听到“嘿呦嘿呦”的船工号子。然而它们在文物贩子的觊觎下,轻则搬重则炸。一次,小船行至龚家坊,郑云峰见文物贩子打算炸掉一个重达七八吨的纤夫石,他立即赶下船,掏出手机,当着文物贩子的面故意放大音量告知抢救三峡文物办的负责人说“有人在炸纤痕,你们快来……”得知当日不能来人时,他便决定在此守候。夜里,郑云峰的小船泊在该石近旁,他一夜未眠。翌日,一台吊车将这块堪称“三峡纤夫石之最”的巨石搬移,如今安放在重庆博物馆内。
2003年6月1日,在世界第三大河流、中国最大河流的长江上发生了一桩举世瞩目的千古奇观:三峡大坝正式下闸蓄水,大自然几千万年造化所形成的长江三峡发生了一次沧海桑田的巨变,从乱石穿空、惊涛拍岸的雄性峡谷变成了雾霭迷朦、烟波浩淼的湖光山色。从此,我们可以挖开土层和古人对话,却不能拨开江水去探访先民的家园;我们可以品读古人留下的诗章,却再也无法体味诗人抒怀的意境。为了见证这历史的一刻,郑云峰赶在6月1日之前,到达三峡库区,第一时间抢拍水淹三峡的珍贵图片2000余幅。
迄今为止,郑云峰在三峡度过了九个春秋,闯过了150多个激流险滩,寻访了50多个移民城镇和山村,踏遍了峡江两岸大大小小近百座山峰,拍摄图片资料五万余幅。有人这样戏说道:“三峡工地上有建筑大军、移民大军、考古大军,而郑云峰则是一个人的摄影大军。”郑云峰曾经感言说:作为一名摄影记录者,首先应当是一个思想者,胸中应有历史的沉重感、时代的责任感、未来的重托感,才能把自己的艺术与人民、民族、时代的精神融合起来,拍摄出优秀的作品来鼓舞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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