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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家瑞士安乐死诊所曾顺利地提供了数百起死亡服务，但却面临道德与法律拷问
在瑞士苏黎世市区有一幢看似普通的公寓，上面挂着醒目的“尊严”两字。邻居们经常可以看到神色可疑的人出入这里，其中许多是外国人，最让人忘不掉的是这些人的眼神，感觉很恐怖。后来，人们才发现这竟然是一家“自杀诊所”，专门帮助绝症病人安乐死。
4月份，这家“尊严”诊所更宣布，将开设更多的分支机构来帮助绝症病人了断生命，这引起欧洲舆论一片哗然。 事实上，这家诊所已经涉嫌一桩谋杀罪。地方法官指控，诊所“用‘公民权利’这样的字眼掩盖纯粹的商业行动，用‘有毒的鸡尾酒’代替杀人的利器是纯粹的利益行为。”
这间名为“尊严”的诊所位于瑞士苏黎世市区里，是一幢看似普通的公寓。该诊所标榜“尊严地活着，尊严地死去”，主要为那些想“体面地结束生命”的绝症患者提供死亡的服务。在这里，病人会在医师的帮助下，默默地服下或注射致命催眠或镇静剂，然后在不知不觉中告别人世。
虽然与可怕的死亡有关，但公寓里环境优雅，各种服务设施可谓应有尽有——电视、高级音响、曼妙的音乐。一般来说，病人在服药之前可以选择自己喜爱的音乐放给自己听，然后在美妙的乐曲中慢慢离开人世。
瑞士律师路德维希·米内利是“尊严”诊所的创始人之一，他宣称：“这些病人不想继续忍受病痛的煎熬，而我们愿意帮助他们免受这种痛苦，这是一件非常人道的事情。”据说自1998年成立以来，这个组织已经帮助至少450人实施了安乐死，其会员中的3/4为外国人。
在安乐死的问题上，瑞士的法律相对比较宽松。瑞士刑法第115条规定，对出自利己的动机而唆使或帮助他人自杀，或者试图唆使或帮助他人自杀者处以最高5年的徒刑。换句话说，如果一个人并非出于利己的动机去帮助他人自杀，是不会受到惩罚的。
因而，瑞士医生可以在两个前提下，为那些希望结束自己生命的患者提供所需的药物与设备：一是该病人已被确诊无望治愈，且自杀行为最后由病人自己实施。二是协助自杀的医生并不因此直接获利。这种合法的“协助自杀”在瑞士法律中还有一个专门名称，叫作“被动安乐死”。
路德维希·米内利说：“诊所没有一丝一毫强迫病人的企图。病人最后的动作都是自己拿起药片，自己拿起水杯，吞下药片。所以从来没有警察来找我们的麻烦。”
事实上在2005年底，“尊严”诊所已经碰到了一些纠纷。一名德国妇女在诊所寻求安乐死后，验尸官判定此人所患疾病还没到无计可施的末期，因此检察机关就此案对诊所展开调查。
这名69岁的德国妇女来到诊所带的诊断书上写着的是晚期肝硬化，而当她的尸体被家人运回德国后，验尸官的结论是她的身体非常健康，那份病情诊断书是伪造的。这个名叫维斯豪德的妇女伪造病历，最初是为了请病假跷班，现在竟拿来自杀。
维斯豪德住在德国南部城市奥格斯堡，她的私人医生说，他完全没有想到维斯豪德会伪造诊断书跑到德国去安乐死。奥格斯堡高级检察官汉斯·克伯说：“瑞士‘尊严’诊所很配合我们的调查，我们已经调查出维斯豪德并没有什么身体上的痛楚，但如果我们查出维斯豪德的心理有问题，那这起案件将变得更加严重。”
“尊严”诊所的创始人路德维希·米内利为诊所辩护称：“那名德国妇女给我的病情诊断书上的确写着末期肝硬化。而且，从另一个角度说，全欧洲的公民都有权利自主选择生或死，即使他们的病情没有到不可救药的地步。”
维斯豪德地方法官伊丽莎白·海斯特提出指控，米内利办安乐死诊所是出于利益动机，她强调：“用‘公民权利’这样的字眼掩盖纯粹的商业行动，用‘有毒的鸡尾酒’代替杀人的利器，而‘伪造的诊断书’更成为逃避罪名的托辞。”半年过去了，此案仍在调查中。
今年4月，这家“尊严”诊所更宣布，将开设更多的分支机构来帮助绝症病人了断生命，这引起欧洲舆论一片哗然。由于“自杀业务”的“客户”包括一些英国人，英伦三岛的争议声浪尤其强烈。在英国，协助他人自杀最高可能被判处14年徒刑。所以，在国内寻死无门的情况下，近年来越来越多的英国病人踏上前往了瑞士的“死亡之旅”。
身患运动神经元疾病的英国人雷吉·克鲁，虽不是前往苏黎世“寻死”的第一个英国人，但当他2003年初在“尊严”诊所里实现了他求死的愿望后，却成为第一个被媒体广为报道的英国安乐死者。由此，英国公众得知了瑞士有个“自助”安乐死组织“尊严”。雷吉·克鲁69岁的时候被诊断患有运动神经元疾病，不到一年的时间除了吃饭以外失去了其他活动能力。一心寻死的克鲁最终选择了去“尊严”诊所结束生命。克鲁安乐死后，克鲁太太收到了成白上千封来自英国各地的安慰信和咨询信件，其中就包括安妮·特纳寄来的。
英国人莱斯利·克洛斯的哥哥约翰·克洛斯，也是个运动神经元疾病患者，由于实在不愿意看到约翰忍受这种顽症的折磨，莱斯利陪同哥哥来到了“尊严”诊所。在这里，约翰走完了人生的最后一步。莱斯利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如果你见过我哥哥，你就会发现他既不能说话，也不能站立或吞咽。他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自己决定生命的最后时刻。受到哥哥死的强烈震撼，我建议英国修改法律，允许人们在自己的国家寻求安乐死帮助。实际上，我哥哥就更愿意在自己的国家告别人生。”
詹尼弗和罗伯特·斯托克斯这对英国夫妇同时患有慢性疾病。据他俩的亲戚和朋友说，他们并没有患不治之症，但两人很可能由于长期患病而感到抑郁。邻居们最后一次看到这对夫妇，是他们正往出租车上搬行李。事后得知，他们当时就是前往瑞士寻求安乐死的。可他们的家人对此却事先一无所知。
詹尼弗的姐姐多罗西说：“我们非常吃惊，他们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包括葬礼。他们制订了一个周密的计划，可我们却都被蒙在鼓里。听说‘尊严’诊所一年前曾拒绝过他俩的安乐死要求，可今年却接受了。”
最让英国人动容的，是萨里郡66岁身患进行性上眼神经核麻痹症的退休女医生安妮·特纳的安乐死经历。
今年1月24日，她在“尊严”诊所里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这是她67岁生日的前一天。在离开英国去瑞士之前，安妮给朋友们发去了100封遗书，遗书这样写道：“很多人劝我，即使有了这种病，生命还应该继续……但我坚定地认为，必须在自己还能动的时候结束生命。我希望您能理解并且不必太悲伤。”一切准备就绪后，安妮在孩子们的陪伴下踏上了前往苏黎世的旅程。与一般不愿公开身份的求死者不同，她邀请了英国广播公司的记者与她同行。安妮在瑞士住的宾馆可以俯瞰苏黎世湖，她说：“我知道大家说我看起来不错，可我并不好。我求死的决心毫不动摇，因为我厌烦了依靠别人生活。我曾多次接受过心理评估，医生们认为我既理智又清醒。在异国他乡死去当然很不是滋味，但我必须趁还能动的时候，来到这个允许安乐死的国家。”“我认为自己比其他患这种病的人幸运，因为我知道了这条途径，而且家里的经济情况也允许我这么做。”
安妮当时的病情还只处于进行性上眼神经核麻痹症的早期，她仍能够独立行走、吃饭也能和人沟通。多年前安妮的丈夫患的也是这一绝症，为了照顾病重的丈夫，安妮58岁的时候就退休了，这在英国医生中算退休年龄比较早的，但最终丈夫在煎熬中痛苦死去。在丈夫去世不久前，他的亲弟弟死于运动神经元病。
在此之前，安妮曾有过自杀行为。2004年安妮罹患乳癌后做了乳房切除手术，2005年10月，安妮企图在房间窒息自杀。而这次安妮说不想再忍受痛苦了，她说：“我的孩子们都支持我的决定，因为我们共同经历了我丈夫忍受病痛煎熬的日子：身体越来越糟糕，尊严一点点消失，死亡的过程延续很久。”
进行性上眼神经核麻痹症(简称PSP，是仅次于巴金森氏病之后最常见的退化性帕金森病)患者从第一次病发后平均寿命是7年，病人在最后一年通常不能行走只能坐轮椅甚至只能卧床，食物只能吃流食，而最让患者痛苦的是虽然自己脑子很清醒，但说话不清难以和别人沟通。
保护生命权益组织成员们认为，安妮选择安乐死起到了错误的暗示作用，这会让绝症患者们认为自己的生命再无法忍受、是没有价值的。迈克尔·克伊是英国PSP协会主席，他的妻子54岁时死于此病，他称安妮的自杀是“悲剧性的”。克伊说：“我们反对自杀，那么多患者愿意接受治疗，他们努力地生活享受已经不多的日子。我妻子去世前，她每天都保持微笑，每天都说笑话。如果PSP患者看到对安妮自杀的报道，然后都以为那是最好的解脱方式，这个世界该多么绝望。”
安妮的儿子爱德华是个律师，今年39岁，他说初听到母亲决定安乐死后，全家都吓了一大跳：“我们一直想说服母亲放弃这个念头，平常我们都不提这件事，希望时间长了母亲会自己忘了。”但母亲最终坚持自己的选择，儿女们只能服从，于是他们决定全体陪母亲来瑞士。抵达瑞士后，儿女们陪伴母亲听了贝多芬的演奏会，然后来到宾馆大吃一顿还叫了一支香槟，结果全家人在餐厅里号啕大哭。
安妮的大女儿索菲低声呜咽：“在餐厅时候，妈妈还是活生生的，在我们眼前她能吃能说能笑。几个小时后，她就……我不敢再回忆当时的情景。”
安妮死的时候，儿女们包围着她，儿子爱德华、女儿索菲、小女儿杰西卡，爱德华说在母亲最后的两小时里，几个儿女围绕母亲坐下，聊天唱歌甚至开玩笑，气氛一直很平静。“母亲已经做好了离开的准备，她想让自己解脱也让我们解脱。我们尊重她的选择，我们会想念她。我们感谢上帝她终于不用再忍受痛苦。”“服药后，她很快就陷入了睡眠，她的呼吸微弱，5分钟不到，医生宣告她已经离我们而去。我们多想和她再待一段时间，但是她这么快就走了，不过这是她的选择，我们只能听从。”
当安妮的尸体被运回英国后，英国警察循例对此展开调查，最终警方确认安妮死于安乐死。
处理完安妮的事情后，萨里郡警方还要处理一件跟“尊严”诊所有关的案件。英国74岁的迈克尔·欧文医生1月底对外承认，他在过去两年内曾“建议、劝告、鼓励”5名英国人选择去瑞士安乐死，他还在2005年8月亲自陪伴一名癌症末期患者去瑞士“寻死”。欧文医生还曾帮助一名垂死的朋友自杀。已经在2005年被取消医生执照的欧文说他已经做好了被逮捕的准备。
“我违反了法律吗？他们都是自愿的，他们可以选择不去瑞士，到了‘尊严’诊所后他们也可以反悔不安乐死，但他们仍然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我并没有违反法律害他们。”而根据英国法律，帮助和教唆自杀应判处14年徒刑。
2006年4月，米内利向外界宣布，计划开设“尊严”诊所连锁机构，并将其服务对象拓展到并非身患绝症的病人，帮助他们实施安乐死。这一计划引起轩然大波。
即使在支持安乐死的英国人中，“尊严”诊所的扩展计划也受到了非议。英国自愿安乐死协会发言人说：“我们所代表的是身患不治之症且在精神上有判断力的人，这样才能保证我们的举动不会对别人造成伤害。”
在瑞士国内，也有反对的声音，“对于那些希望通过安乐死一了百了的人，应该帮他们找到如何活下去的办法，而不是如何去死，”福音人民党议员热拉尔·菲舍尔说，而且如何杜绝像德国妇女维斯豪德伪造诊断书去寻死的情况也是个问题。
本版编译 尘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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