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新闻网-成都商报讯
走出大山
在推进城乡一体化的过程中,要让山里孩子享受和城区孩子同等优质的教育
6月9日中午12时20分,谢文军从食堂一溜小跑回到寝室。生活老师指着床上随意搭着的衣服:“谢文军,东西又不放到规定的地方。 ”小伙子冲老师扮个鬼脸,赶紧叠好塞进床边的衣柜。
谢文军从山上清水中学转到国家级重点的龙泉中学已经有1个学期。“和我一起转到龙中的初二学生有150个,初三还有150个,都是从山上下来的。”他说,从清水镇到龙泉中学坐公交车要1个半小时,周一到周五住校,周末回家,“以前放学就满山上玩,现在早上6点40分起床出操,中午必须午睡,晚自习要到9点半。”
龙泉驿地处成都东部近郊,全区坝区面积344平方公里,人口45.5万;山区214平方公里,人口6.5万。“去年3月,区上把清水、万兴、茶店、金龙、山泉几个山区乡镇的300名初一、初二学生从乡村中学转到龙泉中学;9月,873名山区初一学生进入龙泉二中就读。”据区教育局副局长喻勤介绍,在龙泉驿,这项工作被称为“金凤凰”工程,取“山沟里飞出金凤凰”之意。在推进城乡一体化的过程中,要让山里孩子享受和城区孩子同等优质的教育。
据龙泉驿区教育局2005年调查,山区中小学校中,实验器材能满足教学需要的占32.3%,体育器材、计算机能满足教学需要的占29%,音乐、美术、卫生、图书设施能满足教学需要的只占16%。2004~2005学年,区教育局下达的平均分、合格率、优秀率目标任务,山区初中只有一所完成了三个年级的目标任务,两所初中的三个年级均未完成。
调查材料说,部分山区学生上学要走4~5公里甚至更远的山路,常常是起早摸黑、忙于赶路,学习时间、休息时间都不足;由于山区农民家长观念落后,加上山区学生学习条件差、生活不便,造成义务教育阶段流失学生绝大部分是在山区……
“和继续加大对山区中学的投入相比,让山里的孩子到城区读书无疑更为经济,见效也要快得多。”龙泉二中张勇老师说。
但这次迁徙并非想象中那么顺利。
2005年2月起,龙泉驿区教育局牵头,数百人上山问卷摸底。“政府给的优惠相当大,下山的娃娃每人每月有100元的生活补助,20元的交通补助,10元的开水补贴,但有的学生家长担心这笔补助不能兑现。毕竟,城里的开销要高得多。”张勇说,“山里人淳朴,一些人担心娃娃到城里沾染不良习气,这也是当初不愿下山的原因。”
茶店镇石经村的谢思菊就是这样想的,宁肯把儿子傅艺送到简阳,寄居在亲戚家,也不愿意去龙泉二中。“娃娃学坏了咋办?城里那么繁华。”她说,当时的考虑就是不放心。到初一上学期末,隔壁的胡雪梅拿回来成绩单。“小姑娘成绩硬是进步了。”这时候,谢思菊才真正动了心。她开始往教育局跑,往二中跑,要求把傅艺增补进去,“政府不给补贴也要让他读二中,谁让我一时糊涂呢。”
教育局开了绿灯,傅艺插班进了二中。
“黄容的成绩从来的时候全区1600多名升到了现在的104名,廖传军升到了100名左右……”龙泉中学初三年级年级组长景春手里有一份“金凤凰”班的成绩对比分析表,“山里娃娃吃得苦,给他们一个好的环境,真的就能飞起来。”
“他们和城里孩子比主要英语基础差。晚上十一二点我去寝室巡查时,都能看到很多‘金凤凰’班的学生在读英语。”他说,龙泉中学对初三“金凤凰”班的150名学生进行了成绩分析,“他们中有近80个能够顺利升入普高。”
融入城市
山里孩子到城里中学就读只是第一步,孩子们思想观念的转变,山里、城里的孩子们融合都还要一个相当长的过程
昨天晚上我很伤感。我的一个学生,叫谭雪,他下课的时候流着眼泪来找我,怯怯地说:“曹老师,我咽喉痛,痛了一个月了。”我就问他:“怎么生病这么久都不看医生”,小男生哭得更厉害,我明白了。
带他去医院,查血,量体温,咽喉化脓,医生一个劲儿怪我没有把孩子早带来看病。我不语,小男生红着脸小声帮我辩白,“不怪曹老师。”
我去把费缴了。他躺在病床上,小小的个,红着脸,拼命地压抑自己的痛苦,不让我看出来。我突然眼圈红了。他又怯怯地问我:“曹老师,花了多少钱?”“一百多。”他轻轻地对我说:“我妈妈过几天还你好不好?”说完,头转到另一边,眼泪无声地流。我知道他家的庭条件不好,连忙说:“不急,不急。”我到外面给他买了牛奶,蛋糕,一点点地喂他。他突然说了句:“曹老师,好好吃喔!”样子好满足好满足……
——曹思涵2006年3月24日的博客
曹思涵今年25岁,四川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生,到龙泉二中带的第一个班就是“金凤凰”班。打开曹思涵的博客,满篇满目都是她和孩子们共同生活的记录。
“金凤凰”班的故事远远超出了曹思涵对教师生活的想象,“谭雪的嗓子到现在都还没有完全治好,断断续续地,经常都会发病。”更让曹思涵心酸的是,有一天谭雪告诉她,“曹老师,要不是有‘金凤凰’班的补助,家里就让我跟着亲戚出去打工了。”
陪着学生去医院,谭雪不是第一个,陈洁的病就让曹思涵一直陪到了北京。
“陈洁去年从茶店小学升到二中。没多久,小姑娘就天天喊胃疼,去医院检查了好多次,都瞧不出病因。”曹思涵说,“奇怪的是,大人把她接回家,病马上就好了。就这样,上医院、回家、返校,整整折腾了一个学期。”
这学期开学,陈洁的“怪病”好像更严重了,一到学校就喊疼。“孩子在装病吗?”3月的一天,曹思涵跟着陈洁回了家。“不像。和家长邻居摆谈,都说陈洁想上学,在家里都在天天看书。”
这时候,曹思涵想到在中央电视台工作的同学,“央视12套节目有个‘心理访谈’栏目,能不能让专家帮忙看看,小姑娘是不是有什么心病。”
4月16日,星期天。曹思涵和陈洁坐在了央视的演播厅里。“专家说,孩子骤然进入到陌生的环境,种种不适应产生的心理暗示刺激她的肠胃,所以才会反复胃疼。”
说来也怪,从北京回来后,陈洁的“老胃病”竟然不治而愈。“和专家谈心肯定起到了积极的作用。但我想还有一层因素是小孩在北京开阔了眼界。”曹思涵说,“原来世界这么广阔,和北京相比,龙泉驿小小的天地又算得了什么呢?”
6月8日晚,陈洁说起往事不好意思地笑了,“在火车上我还问曹老师,北京比龙泉驿大多少?”她说,曹老师带她去了天安门、王府井,“好多人、好漂亮,我以后要考北京的大学。”
陪陈洁上北京的经历让曹思涵对“金凤凰”工程更多了一层认识,“走出龙泉山,就像打开了一扇门,孩子们看到了外面精彩的世界。”她说,“现在,孩子们知道一双运动鞋可以卖到几百元,知道了阿迪达斯和耐克。虽然追逐品牌不一定就是好事,但如果引导得当,孩子们对美好生活的憧憬会让他们更加笃信:知识可以改变命运。”
曹思涵说到了外面的世界,说到了憧憬,也说到了引导。
十三四岁的孩子从山里走出来,面对突如其来的变化,谁能从容不迫呢——如何对孩子们加以正确的引导,成了老师手上最现实、也最急迫的任务。
在龙泉中学的食堂里,尽管几百名学生都穿着整齐划一的校服,但稍一留意还是能区分出谁是“金凤凰”班的学生。城区的孩子会“打平伙”买几份菜,荤素搭配,山区的学生则多是一份豆腐或者一份青菜。初二·三班的黄礼飞买了一份酸辣黄瓜条,餐盘里的米饭堆得像个小山包。
“中午就吃一份黄瓜顶得到放学吗?”
“多吃饭就不会饿。”他抬起头说,一份黄瓜8角钱,米饭5角,偶尔会吃份两三元的肉菜,这样算下来,一个月100元的生活补贴刚刚够用。
“孩子们都很懂事,平时三五元的零用钱都存在老师这,不轻易用。”曹思涵说,“但他们和城区学生的差距确实有点大,看到城里孩子的生活,他们羡慕也自卑。平时两拨孩子也很少接触。”
“城里、山里的孩子两方面都要引导。”张勇说,山里孩子到城里中学就读只是第一步,孩子们思想观念的转变,山里、城里孩子的融合都还要一个相当长的过程。
景春老师和孩子们一起从山里的茶店中学迁到龙泉中学,他坚信这批娃娃会有出息,“老师要不断帮助孩子励志。有坚定的志向,才会有不竭的动力。”他说,“事实上,山里孩子到龙中就读,对城里孩子也有促进。我明显感觉到,这里的学习氛围更加浓厚了。”
刘斌 本报记者 孙耒 赵郁蒙 摄影 王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