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夏商周”断代工程首席科学家、清华大学教授李学勤昨天下午做客华东师范大学“大夏讲坛”,作了题为“最新考古发现对古代研究的影响”的演讲,他以近年来我国考古新发现的生动实物展示中国文明的形成和发展历程,其关于“中国考古学的黄金时代刚刚开始”的观点使在场的考古学师生深受鼓舞。 演讲结束后,李学勤在接受上海东方早报记者采访时对于殷墟今年7月被列为世界文化遗产充满信心。
“考古要防止破坏”
东方早报:近年来,中国考古学呈升温迹象,如每年的“十大考古新发现”评选,有公众质疑其中是否存在凑数嫌疑,您如何看待这一现象?
李学勤:我个人认为不是凑数,而是不够评。
东方早报:为什么?
李学勤:其实我们今天所说的现代考古学本身并没有太悠久的历史。以1810年前后北欧的一些博物馆中开始整理古物为标志,现代考古学的历史至今还不到200年,而其真正传入中国要到1900年前后。我国明确由中国人自己主持田野发掘的历史从1926年哈佛大学人类学毕业的李济先生到山西考察发掘算起,至今只有80年历史,即使到1928年规模较大的殷墟发掘,也由于当时历史条件的限制,开展的规模有限。所以在我看来,我国现在的考古发掘才刚刚开始进入繁荣的初始阶段。比我们国土面积小得多的埃及已有近200年的考古发掘历史了,现在还不断有新发现。这样推算,我国的考古发掘至少还可以再继续200年。今年4月考古人员在南京发掘我国最大的六朝砖室古墓
东方早报:早期对考古发掘的反对意见主要是什么?
李学勤:中国人传统观念中特别忌讳偷坟掘墓,当年殷墟发掘开始后,一大批名人都向国民政府提案,要求禁止,带头人物就是当时日本归来的留学生戴季陶。
东方早报:但考古发掘在另一层面上对历史遗迹的破坏似乎到今天也还没有完全避免。
李:确实是这样。比如殷墟的人殉,那些人是社会内部的奴隶还是来自外部的俘虏?这在今天用DNA很容易鉴定,但当年发掘出土的人骨已经丢失。考古研究也可能带来破坏,特别是考古和文物保护技术不够成熟时的挖掘更可能是对遗址完整性和真实性的一种灾难性的破坏,而且考古遗址具有不可再生性。东方早报:造成古迹破坏的另一个原因还在于公众对考古学的陌生和无知。今年,殷墟代表我国申报世界遗产,您能否告诉大家殷墟的最大历史价值是什么?
李学勤:殷墟出土的甲骨文使商代的存在成为不再需要讨论而可以确信的历史,其意义与埃及的罗塞塔石碑成为解读古埃及文明的金钥匙几乎不相上下。
“夏商周”工程允许更正
东方早报:作为“夏商周”断代工程的负责人,您认为断代工程最大的困难是什么?
李学勤:断代工程是一个综合性的科研工程,考古研究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如何将各个学科优势融合到这个工程中是一个难题。事实上不仅仅是断代工程,最新的考古研究表明,跨学科多领域的合作是当代考古研究的趋势。传统的考古工作都是以都城中心挖掘为主,但聚落考古在探索中国文明起源中的重要作用已经引起学术界的广泛重视,也将为中国文明的起源研究提供帮助。
东方早报:“夏商周”断代工程完成后,学界对它产生了一些不同的意见,您如何看待这些意见?
李学勤:“夏商周”断代工程涉及历史学、天文学、科技测年等学科,分9个课题,44个专题,直接参加的专家学者有200人,是我国有史以来第一次大规模的跨学科门类的合作研究。但我并不认为多学科结合一定是最好的方法,有些问题上从单一学科出发的考虑与多学科的思考结果可能不同。2003年在陕西宝鸡杨家村发现的一件西周青铜器与我们推算的年代有出入,这在目前还无法解释,所以我一直都说,“夏商周”断代工程到目前只是取得了阶段性的成果,它还应该向未来开放,允许补充和更正。
东方早报:现在有一种流行的说法认为中华文明也是“两河文明”,您如何评价这一观点?
李学勤:黄河与长江两河文明的观点并不能覆盖整个中国文明史。以青铜器为例,目前挖掘到的商代青铜器分布范围就十分广泛,北至内蒙古北部,南至广西,东至山东半岛,最西在陕甘地区。由此可见,商代文明的所在地远远超过黄河长江流域。
李学勤,知名历史学家,1996年至2000年任“夏商周”断代工程首席科学家。历任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所长、清华大学思想文化研究所所长,现任清华大学历史系教授、博士生导师,国际欧亚科学院院士,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历史评议组组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