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李青学从羊倌变为“村官”，他自感偶然中有必然。2003年元月的一天清早，邻村的本家大哥路过他家门前，顺口叫他到江满村参加养羊培训。

　　阴冷的天空撒下毛雨，一百多村民挤坐在一家农户新建的宽大羊圈里听课。李青学测算，这间大羊圈可养羊两百只左右，不禁好笑自家小羊圈喂养的五六只黑山羊，心里顿时有种亮堂的启发。

　　讲课的老师是县草地畜牧业开发公司的张总经理，他讲的每句话李青学用心记在脑子里：公司向贫困农户无偿提供草种，以羊放贷的形式发放种公羊和基础母羊，负责配套技术服务和商品羊的销售。新增羊群六成归农户，农户脱贫后公司才收回原基础羊群，再转发给其他贫困农户饲养。

　　李青学赶回寨子，很快把划算的脱贫信息传遍每家。40多户村民跃跃欲试，李青学试着给素不相识的张总经理打了一个电话，没想到第三天上午，张总经理就带着技术员驻进寨子，对村民进行培训，播撒良种草一千多亩，每家农户都领到健壮的基础羊群。当年底，家家有收益。翻年，户均现金收入万元左右。再翻年，多数农户新建水泥砖平房。

　　李青学成为菜子村最忙的人，八个村民组的贫困农户在他的热心帮助下，得到开发公司的扶持。去年，全村两千多村民推选他为村委会主任。李青学谦虚地说他做的这点事算不上新闻，真正的新闻是使他取得致富真经的江满村。

　　二

　　著名经济学家胡鞍钢曾在一项经济研究中得出结论，晴隆县是中国最贫困的县。而江满村丫口田村民组则是晴隆县最贫困的村寨，被县政府列为易地搬迁扶贫对象。

　　县草地畜牧中心张主任听说该村寨极贫，翻山越岭来到海拔1600多米高的丫口田寨子。他走进村民组组长李清武四面透风的茅草房，看到李清武脸色苍白，询问得知他家救济粮已吃完，外出卖血换得点包谷才回家来。张主任心情沉重地爬遍寨子四周山坡考察，提出该村寨应利用高山凉爽湿润、荒山草坡面较大的特点，由种植业整体转向养殖业。

　　在县乡党委政府的支持下，村民将全部土地拿出，县草地畜牧中心和农户联合统一规划分户核算，进行规模化种草养羊。张主任还帮助寨里成立农民养羊协会，李清武任会长。李清武那时就感到丫口田寨子仍是他和乡亲们永远的家园，他带领养羊协会积极协助草地畜牧中心抓草场管理、技术服务和商品羊销售。

　　目前，丫口田村民组每年调出商品羊上千只，农户年收入最高达3.5万元，最低的也有8200多元，跃为全县农民人均年纯收入前茅。

　　李清武现任江满村副支书，去年被评为省劳动模范，家庭年收入三万余元，真可谓脱贫致富的新闻人物。对此，李清武连连摆手，说他家的收入哪能和那些养羊科技示范大户比，五里村的张洪谷家收入至少要比他家翻一番。

　　五里村村民张洪谷，属于较早富起来的农户。他家庭院正面是一排贴着瓷砖的平房，院坝花园红绿相映，院前羊圈里百余只良种山羊欢叫声此起彼伏。

　　张洪谷家是县畜牧局培养的科技示范户。张洪谷说每年他都要接受种草养羊的各类培训，少则三四次，多则五六次。他学会了播种育草、良种繁殖、防疫治病、饲养方法、经营销售的技术管理知识。

　　张洪谷运用浑身本领，带领五六家贫困户联合种草养羊，一来扩大了自己的养殖规模，二来帮助贫困户脱贫。每年他家的现金收入至少有六七万元，去年投资28万元修建的四层楼房已竣工，准备开办羊肉馆。他盘算着商品羊肉加工后的高额增值，将带来更加丰厚的收益，又可帮助更多的贫困户脱贫。

　　有村民开玩笑说，张洪谷是畜牧局张副局长的大徒弟，学得养羊赚钱的秘诀。张洪谷却认真地说，全县养殖专业户、科技示范户近400个，他作为张副局长的徒弟，排名最多在200名左右。他说桃园草场的技术管理员李玉书，才是张副局长的大徒弟。

　　四

　　桃园草场位于孟寨村范围，4000多亩绿茵草场上，遍布几百棵挂满艳红果实的桃树，羊群悠然地在林间低头吃草，好一幅乡村田园景色。

　　李玉书年过半百，稳重干练。他说自家是张副局长帮扶得较早的贫困农户，哪是什么大徒弟。话题触动了李玉书的情感，他讲述张副局长最初帮他家盖羊圈，天下大雨躲进他家茅草房同样遭漏进屋的雨淋，盖好羊圈后天色已晚，张副局长又踏上稀泥山道，到场镇上买回热腾腾的肉包子给他家老少充饥的动人情景。

　　李玉书眼角有些湿润地说，没想到今生今世会当上县里聘用的技术管理员，负责百余贫困农户种草养羊的技术指导和管理。他介绍桃园草场负责全县种羊和繁殖母羊的供应和培训示范，采取当地农户土地入股建基地带动模式，相对集中连片扩大草场面积，初步实现了果草畜立体生态农业发展。

　　问及李玉书家收入时，他笑盈盈地避而不答。几个村民七嘴八舌地说，他家富裕，娶进的几个儿媳妇一个比一个漂亮。最近他的小儿子辞去在广州的工作，竟然娶回广东妹在家发羊财。

　　李玉书手机铃响，是张副局长打来的。记者正好要采访张副局长，相约在晴隆山草场见面。

　　五

　　车子穿行在荒野的大山之间。不知何时，车窗外一片翠绿，一坡又一坡的青草相连，望不到尽头。稀奇的是在草坡上的羊群周边，不时有耀眼的红色摩托车在追赶离群的羊子……车子突然停下，路旁有位中年男子挥手招呼。

　　下车来，中年男子自我介绍他叫易辉能，是晴隆山草场的技术管理员。他说张副局长在一户农家诊治羊病，一会赶过来。易辉能和李玉书一样，也是在脱贫过程中成长为技术管理人员的。全县畜牧行业有180多个种草养羊的技术管理员，其中有160多个是农民身份，分别在全县30多个科技扶贫种草养羊示范点工作。

　　易辉能自豪地说，晴隆山草场是全省最大的人工草场，草地面积3.6万亩，羊存栏15600多只，600多农户受益。他向记者透露，过几天也就是6月下旬，全国科技扶贫现场会在晴隆召开，会议代表要来他们草场参观呢。

　　交谈间，一辆单骑摩托风驰般冲来，一位农村小伙子带着张副局长急刹停在我们跟前。易辉能大发小伙子开快车的脾气，担心张副局长的安全。他说张副局长有次进深山帮扶农户，骑摩托摔下山沟，锁骨肋骨折断，300多村民闻讯赶来相救，送到医院抢救才得脱险。

　　张副局长厚道地为小伙子解围，说这里的青年牧民多是开摩托上山放羊，开摩托的技术好得很。

　　六

　　被各村村民尊称为“财神”的张总经理、张主任、张副局长其实就是同一个人，即眼前的科技扶贫种草养羊能手张大全。

　　张大全最初种草养羊的动因，使记者感到既意外又在情理之中。多年前，贵州日报刊登“贵州草养肥云南羊”的报道，对他的触动很大。他曾试图帮助农民养猪脱贫，而晴隆属典型的喀斯特地貌，种植粮食产量低，人都吃不饱肚子，哪能多养猪。他调整科技扶贫方向，引进国外优质种草和波尔山羊，改良培育的新品羊体大出肉率高，克服了本地黑山羊啃食草根破坏生态的习性。

　　张大全由衷地说，他所学畜牧专业知识能得以发挥，是在于县委县政府对畜牧科技扶贫种草养羊项目的科学规划，是在于州委州政府、省委省政府和国务院扶贫办等社会各界的高度重视，使项目的实施得到上千万元的强力支撑。

　　多年的辛勤耕耘，正在实现张大全心中的梦想：贵州山草养肥贵州山羊。他和同事们走遍全县14个乡镇68个贫困村，帮扶9600多农户种草养羊。张大全欣喜地说，全县现有人工草场15.9万亩，羊存栏11.8万只，深山里的商品羊走向了北京、上海、广州、香港及沿海省市的广阔市场。

　　天空飘洒太阳雨，草摇羊跃人吆喝。

　　作者：霍邢平　来源：金黔在线—贵州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