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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 博画
引子：
真没想到，采访侯耀文，竟要穿行在电光石火中。
深夜，越野车向京郊奔驰，急雨鞭打着车窗，路灯拖曳出流动的黄光。道路上别无车辆，甚至连路灯也渐寥落。车行旷野，闪电仿佛在旁侧劈落，满世界只剩下雷声雨声，一路繁华被远远抛却。
这是在赴一场半年前的约会。
那晚正值侯耀文组织一场大型相声演出，记者在后台苦等，他小跑着跳着冲进来，原地转了两圈半才找着记者。然后抱歉一笑：“要不咱们再约——您瞧我这忙的，正找北在哪呢。”
再约，他便率铁路文工团出京，沿着铁路线演出去了。今天湖南，明天呼和浩特，说是三个月要跑遍全国18个铁路局，更没工夫了。
都要忘却了，突然接到电话：今晚有时间。倘不能相见，不知相见是何年。
两个小时的奔驰后，车子转进一片住宅区，在一处院落旁停下。隔窗一看，房子挺漂亮，终于到了，记者暗嘘一口气。同行的画家安云霁却嚷了起来：
“不对，还要再往前——这是关牧村她们家！”
继续前行，这位避世而居的高人那张熟悉的脸终于在车窗前浮现了。
①侯“高人”谈艺
客厅宽敞，悬一幅侯宝林大师的画像。
画像的作者安云霁，这位张大千的再传弟子，是这场约会的牵线人。他与侯耀文打小一块儿长大，是侯府常客。谈论艺术，一块画画儿，鉴赏金石，是最常干的事儿。上世纪80年代，这哥俩得了一块鸡血石。玩着玩着，觉得这形状有点像一只脚——动手！三下五除二，把一挺贵重的石头真给整成了脚丫子。然后在上面刻上四个字：千里之行。
“长辈见了直心疼，夸我们也用了四个字：暴殄天物！” 安云霁手持象牙烟嘴吞云吐雾，语气藏不住得意。
“三哥——”他这么称呼侯耀文，“我给您带了一扇面儿，看看怎么样？”
扇子徐徐展开，画的是策杖而行的东坡先生。旁边几笔山石，几丛萧竹，笔调素而淡。翻过来，是工稳的隶书，录苏轼诗：结根岂殊众，修柯独出林。孤高不可恃，当晚霜风侵。
侯耀文细品书法，“云霁你爱写慢的，我不行，我喜欢快。快特别能出情绪！”
记者插话——侯先生，您书画书法的“千里之行”，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咳，小时候就爱写，各种笔帖，颜柳欧赵，都写。”
——那为啥爱写呢？
“常看大家作品，常写，能提高悟性，增加修养，去匠气。甭管你搞哪项艺术，都要去匠气——在这些层面都是相通的。”
侯耀文补充：中国这么多人，几千年下来，为什么真正的大书法家才有几十个人？这里边有一个“家”和“匠”的区别。“家”是用技术表现心境、表现修养；“匠”是怎么折腾都在技术里边，出不来。
说着说着，侯耀文手指轻点扇中山石，“——云霁，这儿还是应该淡点儿，淡点儿好。”
②一幅扇面儿引发的道理
不久前，侯耀文写了一扇面儿赠人。扇面儿共16个字：“辛劳则荣，勤奋而获；利人益己，何乐不为”。
“辛劳则荣——劳动最光荣嘛；勤奋而获——你不仅仅是被动的辛劳，主观上还努力、勤奋，那肯定有收获。”
“好多机遇，其实不是名利的机遇，是养性的机遇。有些个演员演完了回来嘟囔，‘又给人演了一场’，什么叫‘给人演一场’？先甭说钱呀出名呀，不说这些，认真演一场，观众受益了，你自己有没有提高？——利人就是益己！”
论证这番道理，侯耀文先举自己，后举陈景润。
“我当年当兵时候，部队种稻子。稻田里边有个工种：抓屎。用手把动物粪便抓碎，稻子好吸收。那时候都不抓，我抓。这有什么呀？必须得有承受能力，才能成大事。”
“证哥德巴赫猜想，多少人都在证、在算。可能算错一步，后边就全错了，前功尽弃了。为啥陈景润能成？因为他不计较得失，能承受，不放弃，坚持下来，成了！”
这把扇子赠给了徒弟郭德纲，让他台上使。
③郭德纲是怎样炼成的
一提起郭德纲，话匣子更是打开了。“谈郭德纲我最有发言权。我是他师傅，又是他领导，还是他同行，谁能比我谈得全面？”您既然谈得全面，记者述而不作——
——成名秘诀：德纲为什么能成？我觉得有三点：爱相声、博采众长、不惜力。就说这不惜力：那次我们到上海去，偶尔听人唱了两句沪剧。德纲一听，这我不会，哎，您教教我！
再一个，他的成名也是个水到渠成的过程，经过了刻苦的训练和慢慢的积累，这才一朝闻名。他17岁开始勤学苦练，现在30多了，这是突然的么？我父亲说过一句话：好角是地上滚出来的，本事都是饿出来的！
——与时俱进：有人说郭德纲的成功，是站在传统段子的基础上的。我恰恰觉得郭德纲是最能与时俱进，他不是照搬老一套，基本的公式、传统的技法一定要表现现代的内容。
——郭德纲与“超女”：郭德纲成名是一种体制外现象，这一点和“超女”一样。这不是个坏事。体制外的红火能对体制内形成一种刺激。你好比是澳大利亚还是哪个地儿，为了养好鹿，专门还要引进一些狼。有狼存在对鹿群有个冲击，能让它不断奔跑，数量也保持在适当的范围内。狼全消灭了，鹿没了压力，也废物了。
——授人以德：有人问我教德纲什么？技术是次要的，一点就能通，关键是修养、悟性。这是硬工夫，是模仿不了的。
——美中不足：在京津地区、在东北，德纲反响都不错，但在南方可能就没这么受欢迎。可能是那句俗话，“一桌席款待一路宾客”。德纲还有很多功课要做。
——媒体不能当萧何：我对有些媒体有点意见。前一阵子，猛吹，天上掉下个郭德纲，仿佛一夜之间成名了，而且比谁都好；又一阵子猛骂……郭德纲好也没好到那份上，他一个人也不能拯救相声；坏也没坏到那种程度，他有不足，但一定要给他点时间让他想想自己的不足。不能要捧捧死要骂骂死，媒体不能当萧何！
④当晚妙语录
1、侯耀文和安云霁互相让烟。安：您先来！侯：还是您先来，万一要不能抽呢？
2、侯一人赠了一套印着自己形象的邮票，还给签上大名。
——侯先生，谢谢您！
——不客气，好再来。
（噢，这儿做买卖呢！）
3、哦，忘了说了，我这邮票寄信能用啊。（这我们知道，能坐公交车那是月票）
4、今年我58了，2008年我整六十。——他们对我真好，还给我办了一奥运会！
（合着奥运会是您堂会呀！）
5、夜色愈深，起身告辞。合个影罢！
安云霁拿出相机，大家分别靠着侯耀文，保持着微笑。可表情都僵了，快门还没按下。画家摄影不在行，摸不着门儿。侯耀文着急了：
“哎呀兄弟！你要把我急死呀！”走过去，一把拿过相机，“你们站好，我来按快门！”
（您来按快门，用天津话说，还合嘛影呀？跟谁合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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