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在天津开会,与会者有知名作家蒋子龙、晚报老记者袁瑞华等。一开场,老袁便半开玩笑地说:“蒋子龙是‘文豪’,咱们是‘蒜毫(蒜薹)’。先让文豪讲!”大家大笑鼓掌。最近,几位经历丰富的老友,谈到中国老龄事业发展基金会在老同志中开展“给后代留下一本书”活动,有人又想起老袁这个段子,就说:出书是“文豪”的事,咱这“蒜毫”也行吗?
窃以为,我们应该尊重名流,但也不必妄自菲薄。 曹雪芹、鲁迅、高尔基、海明威、巴尔扎克——没有谁天生就是文豪。蒋子龙在一篇文章中谈道,最初他投稿,约50余次被“枪毙”,绝非像现在有这么多编辑给他作揖。曹禺可谓剧作大家,最初的作品《雷雨》也被长期积压,若非巴金慧眼识珠,也就埋没在抽屉里了。归根结底,多么粗壮的大树,也是来自小苗;多么伟大的文豪,也是从渺小的“蒜毫”成长起来的。
生活是文学的土壤。这一代老年人饱尝日本鬼子的铁蹄、目睹国民党的腐败、欢呼解放后的艳阳天,也经历过意想不到的风风雨雨,亲历、亲见、亲闻过许多水深火热的生死关头,许多阴晴圆缺、爱恨情仇和人生百态。渗透其中的有自己的汗水、泪水、血水,还有许多用生命换来的人生感悟。这些,是老人独特的优势和可贵的财富,有必要说出来、写出来,叫我们的后人有所借鉴。许多文豪其作品之所以光彩夺目,文采斐然自是不在话下,但首先是由于其生活积淀的深厚、人生见解的精辟。自古以来也有许多妙趣横生的稗官野史、笔记诗篇,作者乃是不见经传的无名氏,同样传之千古。《从囚徒到省委书记》一书感人至深,作者乃是大难不死的八旬老人白石夫妇,过去并非作家。相反,任何一个名作家在其“当红”时,他的生活积累一般也已用得差不多了,假如就此脱离生活,其文字也就苍白无力了。至于有些“星”、“腕”坐在宾馆里胡编什么“阿庆嫂与胡传魁也有一腿”、“白蛇与法海和尚眉来眼去”,更属匪夷所思。最近看到一篇普通作者的散文,说某局长利用职权把被煤气熏死、等待火化的老太太夹塞儿早些入了炉,但就在此时,另一位无后门可走、只好慢慢挨个儿的平民大娘却苏醒了,活了过来。如此绝妙的细节和深刻的内涵,星、腕们闭门憋宝能憋得出来吗?
或曰,写东西太累。事实是,在体力劳动上有“出力长力”一说,在脑力劳动上也有写成作品后遍体通泰、脑子越用越活的感觉,盖因“如鲠在喉,一吐为快”也。一滴水反映大海。历史风雷激荡,复杂万状,只有全民的思考,才能充分吸取其中的乳汁,推动历史的进步。或长或短、或挥毫或口述,使那些宝贵的记忆不至于随风流失,岂不等于延伸和拓展了自己的生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