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心出版社在第十六届全国书市中,推出作家曾哲的新作《转场》。这是一本“在城市视野之外、在行走中定义人生”的书。作者曾哲环走中国西部地区,让人生的大量时间“在路上”,然后将“在路上”的人生忠实地记录下来……文艺评论家解玺璋近日就这本书和曾哲进行了深入对话。
问:就从你第一次“出走”谈起吧。
答:“出走”是很多原因促成的。在城市写作很疲了,外面的世界对我是一种诱惑。在这之前我没走过太远的地方。我不愿意总在城市里待着。
我当时在北京朝阳文化馆工作,当文学组组长,请了三个月假。可我知道,一年能走下来就不错——我想把西北、西南走完。什么时候回来我也不知道。
问:第一站计划去哪儿?
答:并不确切地计划去什么地方,我只在地图上大概圈了一下。火车上偶遇的卧铺对面的蒙古族羔羊饲养专家对我说,你应该到内蒙古东乌珠穆沁旗……我就真到了那儿——住在老乡家里,放羊,给当地人剃头,干点杂活,然后继续走,而且是骑着马走。这是我行走的开始。但是我骑马经验不行。跑得太热的时候,马一喝水,就病了。后来马死了,我一直守着它,守了一天一夜。
我早期的长篇小说《呼吸明天》里有一句话,“你要在草原上走时不认路,就找电线杆——顺着电话线和电线杆,就迷不了路”。于是我就顺着电线杆找到了一条土路,那条路上一天可能就过两辆车,我搭上了车,继续走,还曾经被搭乘的车丢弃到一个小站上。《呼吸明天》中有一篇叫《第九个小站》,写的就是那个地方和这段经历。
问:你怎么算计你的路线?
答:我曾经想写三本书:一本诗集,一本散文,一本小说,叫作“生命三级跳”。但走着走着就不是这个想法了。在行走的过程中,写作就显得不重要了。
我从内蒙古到宁夏,从甘肃到青海……坐火车到吐鲁番,再到库尔勒、帕米尔……断断续续,又走攀枝花,然后去了云南、丽江。我的人生目的只有一个:走!什么信息呀,城市呀,都忘了。甚至对家、对城市的思恋,全都磨灭了。
问:行走对你都起到什么影响?
答:行走颠覆了我过去形成的许多概念。行走生活给了我一种想问题简单化的思路。我认为从根本上说,人最本质的要求是简单的。
行走让我发现,什么都是可能的。这是具有哲学意义的。过去我总觉得很多东西是固定的,不可变的,比如“大河向东流”。有一次我在山上走着,草地上忽然就着起火来;我从阿里出来时,看到天上有奇异的星星……这些东西都会在生命中留有印记,这是在城市中远远不能体会的。实际上,三个月之后,我从塔克拉玛干出来,最想家了,但是那时,行走已进入一种惯性。
问:“行走中国”对你的写作又有什么影响?
答:我过去写作有一种主观状态——首先要让外界的东西符合我的标准和感觉。当我走完这一圈以后,还是力图表现我心里的东西,但有一个原则:对一个地方的表达要忠实。
问:你觉得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写作和现在有什么区别?
答:最大的区别就是我再也不写城市了。从内在看,从我的文字里能看到最真实的东西,比如苦难。我们关心苦难的时候,不是要把一个地方的苦难表达到极致。我的意思是说,许多苦难是作家主观体验出来的。往往,我们描述的对象,他们的苦难造成了他们的生活态度。我想写出他们在生活中的平静与安详,同时也不安于生活,重要的是,他们不自觉自己的苦难,这是最大的悲哀。张承志可能站在一个比较高的点上,俯视众生,他也关注底层的苦难,但他是俯视的。我认为应该站在这些人当中,记录,忠实地记录——也是关怀,但是不能夸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