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观确实驯服了时间。莱茵河畔午后的阳光轻易地穿越了东西半球的深夜或者黎明,冰雪或者暴雨,轻易得像是霍金奇思妙想里诡谲的“奇点”,时间从那里爆炸开来,然后就是宇宙。
原始社会有面具,贵族社会有镜子,而我们有影像。 对“超级真实”爱恨交织的鲍德里亚嗫嚅着。相比之下,德波要直率得多:景观已经成为这个社会的主要生产。看着两位力士托起金色的星球,某种意义上,我们确实生活在景观社会里。
而此刻在中国的霍金反复讲着一个故事,一个中非Boshongo人的神话,造物在一阵奇异的胃疼里吐出了太阳,然后是月亮,星星,各种野兽和人类。他需要这个故事来阐述他对时间的迷恋以及迷惘,这个故事也需要它来延长自己的时间。就像金色的资本越来越需要故事,无数的故事也都需要着资本。
很明显,足球为资本提供了足量的空间,世界银行的一份报告认为,世界杯可以为获胜的国家带来0.7%的GDP增量,32个参赛国预期可以得到130亿英镑的收入,与足球相关的服装、鞋帽等产品收入将达7亿英镑,也许还有那些对金融市场难以捉摸的影响力。这一切当然也还可观,但对于资本来说,景观本身也许更重要。
景观的基础在于分离,交往的分离,人与物的分离。贝克汉姆的发型,罗纳尔迪尼奥的笑容,满场的欢呼,突然的愤怒或者泪水。世界杯无疑是一场形象与情感的大生产,一场以足球景观为中介的社会关系的生产,它们是资本的源泉,是再生产的动力。
最新一期的美国《国家地理》杂志里,足球被称为“最美丽的游戏”,因为它制造快乐的能力,它的规则意识,它某种意义上的准宗教色彩。内战中的科特迪瓦因为联合组队参加世界杯而停战,“没有一种政治措施可以比得上足球。”乐观的情绪因此在那里溢于言表。
类似的包括联合国、世界银行在内的众多组织都在希望通过足球来推动社区团结、种族融合乃至敌对国家的和解,希望它作为“一个真正感人的成功的全球化样板”来改善伴随着全球化的诸多怨愤和区隔。当然大力神的能力更多的时候只是带来怀疑,就像赛场上各国球迷的壁垒分明,赛场外依旧不断的身体冲突所显示的那样,界限依旧坚硬。以色列和巴勒斯坦会因为联合主办世界杯而和解吗?美国和伊朗会因为足球而相逢一笑吗?也许这样的问题只会是博人一笑,但我们也必须注意到,景观确实穿透了界限,资本的身段在其中日益灵活。
在奈格里、拉扎拉扎这些欧美激进思想家那里,这些形象、情感夹杂着规则、理念的景观就是他们钟情的“非物质劳动”概念。就像工业革命刚刚开始的时候不多的机械化纺织厂一样,“非物质劳动”在规模上目前微小却在潜能上稳占上风。这种生产理念、情感、形象以及人际关系的“非物质劳动”正在成为一种新的主导性生产方式,无孔不入又无法自拔的资本倾心于这种打碎生产与消费界限的主体性生产,一种向着内部市场的无限开掘,一种“生命政治生产”。
当一个印度的农民因为“知识产权”而需要去买他们代代相传的谷物的种子,当一个美国创意技术人员闲暇和工作的界限越来越混杂不清,当一个英国球迷琢磨着要在看比赛时穿上带有芯片的耐克新跑鞋,当一个中国球迷决定明天不上班也要在酒馆里看完凌晨的比赛……“非物质劳动”飞速地膨胀。
即使“非物质劳动”的概念有一些笼统和模糊,即使其中对资本和劳动的关系有一些单向和悲观,即使只是单纯的国际经济结构和民族国家潜力的角度,我们还是有必要品一品这个新词。中国无疑已经是一个物质生产的大国,但在“非物质”生产领域的能力是不是还是太不对应了,即使只是观赏和释放的功能,我们的景观有控制力吗?有欢乐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