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2000万，

　　富翁为乡亲建别墅一举多得？　

　　本报记者　柴会群　　

　　这是河南省辉县市裴寨村300多年历史以来最“红”的时刻——几十批记者来来去去，以至每来一个穿着体面的陌生人，村民们都会问：你是来采访的吧？

　　一切因为年初那条爆炸性新闻：村主任裴春亮打算自己掏钱，为全村每户人家盖一套别墅，总投资约2000万元。

　　36岁的裴春亮是村中的首富。2005年，在村民们的“热烈拥护”下，早已入住县城的他参加了村主任竞选。多家媒体报道说，裴春亮一直不愿意接手，当选那天还在上海谈生意，结果当上了村主任。而村民们拥护富翁的原因，是盼着他能带动600名乡亲共同致富。

　　新官上任后，尽管大部分时间仍不在村里，但裴春亮还是办了几件事。比如花了几万元买了旋耕犁和收割机，无偿给村民使用；给村里5名考上大学的大学生每人发2000元奖金。此外，还拿出上万元买健身器材。

　　但裴春亮承认，跟他以前曾资助村里的困难户一样，这都不过是“小打小闹”。真正的“大动作”是为村民“盖房”——不是为几个人盖，是为全村盖，而且是别墅。

　　“盖房是老百姓一辈子的大事，”裴春亮对本报记者说，“现在农村说媳妇，开口先问有没有房，看着那些住不了新房的困难户，我心里能不着急？”

　　对此，村委会办公室主任裴龙德多次强调：“盖别墅，主要是他想回报乡亲们。”

　　新村规划

　　别墅位于村南约200米处的山坡上。由于属建设用地，需要得到土地管理部门的批准。村支书裴清泽介绍，当时土地局的意思是，按照政策，得先把旧村拆了，然后才能批准新的建设用地。“我坚决不同意，旧房拆了，全村600多口人往哪住？睡大街上？”裴清泽说。最后，土地局作了妥协。

　　工程于2006年年初启动。今天，一排连体别墅已经拔地而起。按照规划，总共要建200套，足够全村123户人家分。除了别墅，这里还将建起敬老院、超市等系列配套设施。“最迟2008年，裴寨村将整体搬迁到此，原来的村址将被夷为平地。”裴春亮说。他的目标是将村子建设成一座高标准、现代化的都市村庄。

　　而据村委会办公室主任裴龙德介绍，盖别墅一事传出之后，一位与裴春亮相熟的局长发现了其中价值，并把这当作新闻线索提供给郑州的一位记者。“我们扣住了时代脉搏。”裴龙德对本报记者说。裴寨村出了名以后，和裴春亮一样，裴龙德的手机铃声改为：“建设裴寨新村，构建和谐社会”。

　　村子下埋着啥东西

　　对于盖别墅一事，曾有媒体发出质疑。比如：村里盖不起房的其实是少数，为什么要给每户村民都盖别墅？为了恢复点耕地要把全村整体搬迁，这样做值不值得？此前，裴龙德对本报记者称：原村址上将恢复耕地。

　　一位村民在记者追问下，四顾无人后，跺了下脚下的地，悄声说：因为下面有“东西”。

　　裴寨村原址下面有煤矿，这是每一个村民多年前就知道的事情。

　　最早得到消息的是村支书裴清泽。1993年，裴清泽带领全村在村东开了个小煤窑，一年可以为村里赚到十几万元的收入。后来，裴清泽请省里的勘探队在村周围打了3个“眼”，结果证实村子下面确实有煤。“但新村那一块下面没有煤。”裴清泽肯定地说。

　　1999年，村里因为各种变故，由裴清泽做主将小煤窑以45万元的价格卖给了裴春亮。裴清泽称，当时连同小煤窑一起卖给裴春亮的，还有村里申请开办煤矿的各种手续以及当年的勘探资料，而后者显然更为重要，“要不连20万也卖不到”。

　　根据勘探资料，裴春亮于2000年在村南又开了一个煤窑。这个煤窑位于旧村和新村之间。本报记者看到，这个没任何标识的小煤窑日夜开采，每天路边都有多辆运煤车等候。

　　裴春亮买下煤矿之后，煤价扶摇之上，由每吨大约70元迅速攀至300多元。数年间，裴春亮与当地其他十几个煤窑矿主一样，成为腰缠万贯的亿万富翁。

　　为何建别墅

　　对于村子下面有“乌金”的说法，裴春亮并不否认。但他不承认盖别墅与村子下面的煤有关系。“我们开到哪都是有界限的，矿产局一个月下去测量三次。”

　　但一些村民却怀疑，裴春亮的煤窑已经开在了他们的房底下。半夜里，他们能够听到地下传来的爆炸声，那里的矿工们正在用炸药。

　　两年前，某村民的房子墙壁上开始出现多条十多厘米宽的裂缝，屋顶也开始漏，“下雨天根本没法住”。几次讨说法之后，裴春亮找人给送来了一笔钱，此事便就此作罢。

　　但这位村民承认，他从来没下过矿井，因此也不知下面的煤究竟采到了哪。另有当地人介绍，尽管村里约有20多人在裴春亮的矿上干活，但他们都在地面上，没有一个人到井下采煤。

　　记者发现，在裴寨村一排住房，五六户人家，全出现了房屋开裂。他们比村里所有人都盼着别墅尽快落成，因为“每天都担心吊胆，生怕哪一天塌了”。

　　事实上，裴寨村的许多住宅均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损坏，损坏程度由北向南越来越重。裴春亮去年刚为哥哥裴清昌盖的新房，室内也出现了裂缝。

　　裴清泽介绍，早在任村主任前，裴就曾向他和另一位村支委表示过“盖房”的意思。“当时我们没吭声。”他说。如果不是裴春亮当上了村主任，新村建设肯定不会启动得这么快。

　　而据一位村民的说法，裴春亮之所以肯花2000万用于村子搬迁，可能因为村下面的煤远不止2000万的收益。“富翁心很不错，但也不是傻子，为什么会白白掏2000万？”这位村民反问。在他看来，裴春亮为村里盖别墅这一招，可谓“一举三得”：既平息了村民们的怨气，又能开矿赚钱，还出一回名。

　　5月27日，新村建设开工典礼那天，一位与会者赞扬他：春亮，都说煤老板心黑，你给老百姓盖别墅，也给煤老板正了名。

　　在裴寨村所处的张村乡，不少村都有煤窑。因为挖煤对村庄建筑的破坏，不少村民与矿方多次发生冲突。与裴春亮有所不同的是，前来开煤窑的多是外来人，对这些只带来损害没带来利益的闯入者，村民们充满憎恨。

　　裴春亮写真

　　从一位理发店老板到亿万富翁，裴春亮用了不到10年。

　　裴春亮的大号叫裴清平，春亮其实是小名，对少年时的春亮，村里不少人笑而不答。跟他一起长大的一位朋友称，他那时“脾气比较暴”，喜欢打架，不是村民们眼中的“好孩子”。

　　初中退学后，这位“不务正业”的少年弃农从商。从开理发店到饭馆，从经营电缆到倒卖服装，“看什么赚钱干什么”。

　　据一位与裴春亮合伙做过生意的村民称，裴春亮掘第一桶金是在1999年，那时他给电业局供了一批服装，一下就赚了十几万。他的路子也因此被称道，“你想，要是没有一点‘硬’关系，能给电业局供服装？”

　　但是，一直到1999年，裴春亮的赚钱轨迹才发生了质变。他从村里买下那个接近倒闭的小煤窑时，一吨煤价格是五六十元。之后，煤价一路扶摇直上，一度攀升至340元。黑色的煤炭随之成为闪亮的黄金。一个显而易见的例子是，1999年买下煤窑以前，尽管声称那时已是村里“首富”，但尚没有买车。而在此之后短短几年里，他陆续拥有了4辆小汽车，最近的一辆是2006年年初买的凌志，98万元。“咱们说话的时候，煤矿上至少有2000人替我干活，一个人一天就算为我挣1块钱，也有2000元收益。”在谈及是否有足够的财力支撑200套别墅时，裴春亮显出一脸的自信。

　　同样在这几年里，裴春亮先后成为当地政协委员和人大代表。在新村建设启动之后，他又顺理成章地成为市级劳动模范。

　　不过，直到现在，裴春亮仍不敢自称是张村乡最有钱的，事实上，在这个省级贫困乡，依靠煤窑，像他这样的有钱人不少于10个。不过裴春亮自信，能做出这样“义举”的，却再无旁人。

　　尽管年龄不大，但在90％的人都姓裴的小山村里，裴春亮的辈分高高在上。以至于许多比他年长的村民，都对他以“叔”、“舅”甚至“爷”相称。而这个先天性的“优势”，加上他望尘莫及的财富，使这位新当选的村主任在村里拥有绝对权威。但这位富翁更愿意将其归功为他的义举产生的道德感染力。“我现在说句不太谦虚的话，在老家村子里，我就是指着一口井，也会有人跳——他们信服我。”他说。

　　但在记者面前，这位富翁尽力表现出自己的谦逊。事实上，“暴”仅仅是他性格的一面，这位新富豪在发迹后，似乎越发注重言行。尽管仍西装革履，让人能一眼感觉他与普通村民的不同，但见了村民们，他会比以前更加热情地主动打招呼。小时候的玩伴并未因他发了财而疏远。每年他都要不定期地举办几次宴会，请农民们吃饭。他们仍然像以往那样给他递一两元一包的劣质香烟。“难抽的很，但我要抽。”裴春亮说。

　　他的慷慨和平易显然起了作用。据村民们介绍，在去年的选举前，村里和裴春亮玩得好的年轻人，就挨家挨户地做工作，希望他们选举时能投春亮一票。

　　在村民眼中，裴春亮还是一个地道的孝子。20年前，裴春亮父亲去世，由于家穷，他给村支书下跪，最后由村里出面砍了两棵树做棺材，葬了父亲。2年前，母亲因癌症去世，发达了的裴春亮花钱雇200个吹鼓手，举办了裴寨村有史以来最为隆重的一场葬礼。

　　对于媒体对其盖别墅动机的一些质疑，裴春亮也曾看到，他并不感到奇怪。“人们都可以换一个角度看问题”。但是，对于村庄搬迁是因村子下面有煤的说法，裴春亮坚决否认。“我可以肯定的说，一点关系都没有。”裴春亮说，“首先我人品在那，再一个是领导、群众对我的支持、信任，这事咱能干？你想我生在那，长在那，报恩还来不及——实际上我现在所做的一切，也就是报恩。”南方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