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提琴弦轻如流水,举重杠铃沉如泰山。小提琴大师穆特,擅举轻若重,把灵巧的莫扎特作品演绎得振聋发聩;举重大师穆特鲁,常举重若轻,把攻破纪录一度视为探囊取物。穆特与穆特鲁,异曲同工,殊途却不一定同归。
纪念莫扎特诞辰250周年,是遍及全球、贯穿全年的文化盛事。 德国人不只会踢球,德国的美丽女郎也不全在世界杯赛场上走秀。穆特前几天来到上海,就轻而易举地抢得了“眼球”。在一个几乎所有的古典音乐家都狂奏莫扎特曲目的年份里,经年累月钻研和感受莫扎特的穆特,每一次来中国,都能近距离地告诉我们,她在努力超越一般音乐家所理解的莫扎特之十分韵意,而赋予那些曲调以新的韵致,从而使250岁的老莫,摇身一变为不计年龄的小莫。
一个上海观众的闪光灯晃眼,让穆特罕见地停止了演奏,并礼貌而坚决地请君退场。这让人想起与之迥异的土耳其举重神童穆特鲁的另番反应,后者在雅典奥运会上曾放言:“欢呼声越大,闪光灯越亮,我的劲头越足”。
这是文化流派的不同,也是为人做派的不同。此之长,往往就是彼之短;彼之诱,往往就是此之戒。所以,徐静蕾当了上海国际电影节的评委,并不意味着她的导演品位就是电影语言的主流;李安在上海拿了“华语电影海外贡献奖”,并不意味着华语电影在外出时只有李氏一条小路可循;而吕克·贝松在北京大学宣称搞电影要坚持本土化,也并不意味着他的电影不再看重国际票房。
然而,文化产品的受众,经常得寸进尺,希望偶见树木,就遍览森林。央视青歌赛季一到,他们就夜夜静听余秋雨老师上课,并把自己当做45位评委之外最权威的第46人。一播超级女声,他们就觉得爱唱歌的女孩子只有奔向长沙、杭州、成都、沈阳和广州,才能接近心中的理想。殊不知,那些自己擅长“搏”高音的评委,总爱说中低音已不再流行;自己喜欢边摇边high的音乐人,就会下意识地先让那些底盘太稳的选手离开。人人都有局限性。一个人的局限性,经常转变为一方文化舞台的局限性。这是规律,却常被人忘记。
在刚刚结束的第十六届全国书市上,据说某个有抄袭前科的新锐作家,其赚回的码洋已低于某些书商的预期。而某个新锐乐队的新曲,也被怀疑与他人作品雷同。公众或可忍受一次抄袭,却实难消受抄袭成性之徒。可见,文化的流派可以多样,人的局限性可以偶尔被忽略,但丑终归是丑的。再疲劳的美也不失丑者无法企及的身姿。人类在创造了艺术的流派之际,还创造了艺术之美的常规。没有人要在拉小提琴的穆特和弹钢琴的朗朗之间比出个冠军和亚军。如果让他俩有朝一日同台PK,要么是艺术家们已经集体具备了超高的娱乐精神,要么是艺术的欣赏者们都疯了。
美有千万种,美到丑,却只一步之遥。穆特总是用创新的手法演绎莫扎特,但她可能知道,一旦自己过于凌驾莫扎特的本意,就会触动古典音乐圈的血脉根基,从而使自己退出美的主流,坐到丑角的替补席上。所以她这次来中国,还是像往常那样反复地强调,小莫的所谓新韵致,正是在恢复老莫的本意。
纪念莫扎特,占据了2006年文化新闻的相当篇幅。这并不是轻松的节目。莫扎特曾被讹传为天才,其实他每天都彻夜谱曲,以超常的勤奋来弥补透支的才华;他还被讹传为情圣,其实他终生只把音乐娶为自己的女人。莫扎特的音乐一直被解释为最简单、平实和快乐的创作。而穆特,就是想凭借她的创新,来澄清讹传,还原莫扎特音乐本质上的凝重。这是穆特对局限性的一种服从,也正是她的高明之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