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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6月26日凌晨,记者在死囚监舍采访即将被枪决的郑家蓉禁毒民警突袭白宫夜总会,现场挡获一群吸食K粉的青年
2004年记者在梁平“贩毒村”采访毒贩前妻
核心提示
“你是我的海洛因,你是我永远戒不了的心瘾。”10年前我市的吸毒人员给女友写情书都喜欢这样的表白;10年后,更年轻更时尚的吸毒人员则喜欢整夜聚在歌厅迪厅,伴着强劲的音乐边晃边吼“摇啊、摇啊,摇啊摇……”
10年,弹指一挥间,却不知已有多少人葬身毒海,有多少个原本幸福的家庭变得支离破碎。毒品,泯灭人性,扼杀人间真情,每个毒品案件背后都隐藏着无数血和泪。禁绝毒品,别离死亡,全社会都在期盼失足者人性的回归。
“黑夜是冷冷的手,轻轻拨动回忆的琴弦。思绪是飘流的风,结实的窗也挡不住。我们思念亲人的笑容,窗外就是冷冷的夜,让月光照亮我心房,找回久已失去的阳光。”每当听到禁毒电影《黑白记忆》的主题歌,就让人想起一张张曾经无比熟悉的苍白面孔。
时间的流逝容易冲淡我们的记忆,面对来势汹汹的毒潮,我们该记住些什么?我们又能做些什么?因为职业的特性,本报记者有幸亲自参与和见证了10年来整个城市与毒品的抗争。
今天又是“6·26国际禁毒日”,我们试图通过本报记者许泉的禁毒回忆片段和部分珍贵的镜头来对过去的10年做一个回顾,让我们共同见证。
最经典一幕 贩毒死囚最后的晚餐
黑白语录
“没想到我们一家人会在看守所团聚。我多想听3岁的外孙女喊我一声外婆啊。”
———引自许泉作品《贩毒死囚的最后一夜》(1999年6月26日)
新闻回放
一个原本安分守己的退休老太,经受不住毒品暴利的诱惑,从1997年底开始组织操控一家七口,从事贩毒活动,先后从云南邮寄贩运二十余公斤海洛因来渝贩卖。1999年1月22日,贩毒家族的“掌门人”郑家蓉落网,参与贩毒的一家七口在市看守所“团聚”。郑家蓉及其表弟李双全被判处死刑,女儿董丽、女婿刘俊因重大立功被改判死缓。1999年6月26日上午,郑家蓉被执行枪决。记者经特批于当月25日深夜到市看守所零距离采访了郑家蓉,并陪她“享用”了最后的晚餐。
其实,郑家蓉本不该走上贩毒路,但她的儿子和女儿先后因交友不慎染上毒瘾。每月工资仅304元的郑家蓉经不住毒品暴利诱惑,携退休金前往云南“赌运气”,先后非法获利上百万。
记者感言
在我采访过的毒贩中,郑家蓉留给我的印象最深。不仅因为她是轰动全市的家族贩毒案的“掌门人”,更因为记者曾两次零距离采访过她,甚至有幸记录下她的临终遗言。
我至今记得,看守所给郑家蓉准备的丰盛晚餐,她一口也吃不下。这个面容慈祥的老人,在生命行将被正义的子弹终结时,第一次流下忏悔的眼泪。她一个劲儿向记者请求,“让我替女儿去死吧,她还那么小。我没尽到做母亲的责任,让她活下来教我的外孙女做个好人吧。”一个原本可以很幸福的家庭,瞬间就因为毒品土崩瓦解。
除了丈夫,郑家蓉几乎所有最亲近的人都走上了不归路。除了耻辱,她们几乎什么都没给家人留下。禁毒民警称,这是毒贩的必然结局。
最悲情故事 盲夫妇盼爱女回归
黑白语录
“女儿啊,你就是妈妈的眼睛,你再不戒掉,以后谁来照顾妈妈哟?”
———引自许泉作品《女儿啊,你健康归来吧》(1999年6月24日)
新闻回放
两位双目失明的老人相互搀扶颤颤巍巍赶到戒毒所,见到拥有一双美丽大眼睛的女儿,抱头痛苦。那个叫小红的姑娘,从初中就开始吸毒。她的父母都是盲人,身体健康的女儿是他们唯一的精神寄托,但小红偏偏染上了毒瘾。1999年,多次自戒无果的小红被无力监管的父母送进了强制戒毒所。每个接见日,两个行动不便的老人都会蹒跚着赶到戒毒所去看望和鼓励女儿。妈妈总说:“爸爸妈妈都是盲人,你就是妈妈的眼睛,你再不戒掉,以后谁来照顾妈妈哟?”
这个和我同龄的姑娘,从初中就开始吸毒。第一年,我们陪两位老人一起去探望,小红发誓要戒掉毒瘾。第二年,小红的爸爸没能等到女儿回家,就撒手而去。小红却因复吸再次被强戒,孤独的盲妈妈在戒毒所哭得伤心欲绝。第三年,第四年,我每次去戒毒所都能见到小红那熟悉的身影和她渐渐变得麻木的眼神。
记者感言
那个叫小红的姑娘,我一直关注了4年。
强戒所民警称,直到最近一年,才没见过小红,“不知是被劳教了,还是已经死了”,她那可怜的盲老妈也再没出现。但是,小红的悲剧仍然在别的吸毒者身上延续。
最无奈选择 “贩毒村”的致富捷径
黑白语录
“村里人不搞黑粉粉(指火药),就搞白粉粉,都是为了多挣几个钱。”
———引自许泉作品《打工贩毒:上百农民的“致富捷径”》(2004年8月9日)
新闻回放
同年8月2日至5日,本报记者深入外流贩毒最突出的梁平聚奎镇贩毒村落探访,写出了我市首个关于外流贩毒的新闻调查。
2004年7月28日,梁平县因为外流贩毒严重,被公安部列为全国十大重点地区挂牌整治。近5年来,先后有428名梁平籍打工仔因在外地从事贩毒活动被打击处理。在梁平县聚奎、屏锦、梁山等镇,许多村民甚至把外出贩毒当作致富捷径,纷纷加盟广东、浙江等地贩毒集团。
在聚奎镇,当地人最热衷的职业就是“两包药”:一包是“黑药”(指火炮生产),一包是“白药”(指贩毒)。虽然这“两包药”分别将很多人送进了地狱。当地有不少人被火药炸死炸残,但每年仍然有大量村民涌向新开的火炮厂求职;虽然经常都听说有人因贩毒被抓,同样又有新的村民在老乡带领下到沿海“发财”。一个不容忽视的现实是,多数农民守着几亩地过的穷日子,少数愿意冒险的村民却盖起了漂亮的小洋楼。受盲目攀比的心理影响,有村民觉得面子才是最重要的,至于法律早抛到了脑后。
记者感言
当地村民对贩毒致富的那种羡慕至今令我难忘。
通过一周的实地调查,我发现要“贩毒村”脱毒就得先治贫。当地政府也明确表态,要创造机会引领农民合法致富,“只有包包有钱了,村民才会真正远离毒品。”
最震撼人物 小“粉哥”的传奇经历
黑白语录
“我只希望活到18岁。”
———引自许泉作品《“扒帮小弟”两千天畸变生涯》(2003年3月3日)以及《两成中学生不知吸毒违法》(2005年6月1日)
新闻回放
奉节少年刘龙(化名)的父母双双吸毒,由于好奇模仿,他从10岁就染上毒瘾。父亲因吸毒致死、母亲贩毒被抓后,他的生活轨迹就成了偷盗、下暴、吸毒、戒毒,周而复始。
2004年8月12日刘龙因盗窃、吸毒被送市少教所劳动教养2年半。
前年,一个“粉友”因吸毒过量暴毙街头,对刘龙触动很大,“出来混,早晚有这一天。我只希望自己能活到18岁生日那天,就是死了好歹也算成年人了。”
14岁的潼南少年陈波8岁就在菜园坝当扒手,10岁开始吸毒,扒窃所获的20余万元大多贡献给了毒品。没有父母疼爱,他就把当扒手当成天底下最快乐的职业。2003年春节前因吸毒被抓进戒毒所,他还一个劲懊悔错过了找钱的大好时机。
记者感言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很难想象一个17岁吸毒少年的最大愿望仅仅是“活满18岁,当一回成年人,”而另一个14岁男孩居然把扒手当成“天底下最快乐的职业”。
我接触过至少上百名吸毒人员,但像刘龙和陈波这样能带给我震撼的并不多,和他们对话,让我揪心。他们对亲情的冷漠、对法律的漠视、作案时的疯狂,无不让人心生寒意。但愿通过我的报道,能让社会、家庭和学校躬身反省,多给孩子们一些关爱,为类似的未成年人筑起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线。
最疯狂吸毒 夜幕下的致命诱惑
黑白语录
“嗨药后有一种想要发泄的冲动。”
———引自许泉作品《DJ吸食K粉发狂菜刀割下室友头颅》(2005年9月22日)
新闻回放
2005年中秋之夜,3名外地打工仔相约到歌城狂欢,还“打平伙”买来K粉、摇头丸服食。谁知其中一19岁青年嗨药后言行失控,竟手持菜刀追砍室友,将其头颅活生生切下。江西青年李某事后向九龙坡警方交待,他“嗨药”后产生了幻觉,加上汪某不断刺激他,导致他心里发慌、胸闷,有一种想要发泄的冲动,稀里糊涂就把好朋友杀了。
近几年,K粉、摇头丸等新型毒品在我市一些娱乐场所变成了请客和助兴的时髦玩意。几乎所有涉毒人员都认为新型毒品不会上瘾,也没有任何危害。在警方配合下,本报围绕新型毒品采写了一系列针锋相对的稿件,其中2004年记者深入采访所做新闻调查《别让新型毒品侵蚀娱乐场所》还引起央视高度关注,专程来渝追踪报道。有段时间,由于本报密集关注新型毒品,个别混黑道的毒贩还打来电话威胁,一些娱乐场所老板也用质疑的语气和记者探讨新型毒品是否真的会害人。由于检测手段的滞后和法律法规的欠缺,民警在现场查处吸毒人员过程中,经常遭遇无理取闹。
记者感言
独家新闻“DJ杀人案”的报道,使我终于可以理直气壮地告诉所有人:新型毒品同样要喝人血。
最喜剧案件 千万富翁为吸粉抢出租
黑白语录
“我只想每天能有盒饭吃。”
———引自许泉作品《千万富翁12次抢劫出租车》(2004年2月27日)
新闻回放
2004年春节,一个爱戴“鸭舌帽”的老头频频抢劫高新区和沙坪坝一带的出租车。警方神速破案后,才发现老头居然是九龙坡区赫赫有名的千万富翁———“红木大王”张正强,参与抢劫的还有他的儿子张晶。原来,生活空虚的张正强父子先后染上毒瘾,千万家产在三年内挥霍一空。为筹集毒资,父子俩铤而走险连抢12辆出租车。
记者感言
记者很难将千万富翁与抢匪划上等号,何况是一个每天只想有盒饭吃的“富翁”。但警方的调查证实,那个每天住出租屋,没钱吃饭就抱台黑白电视去典当的老头确实是10年前的千万富翁。用张晶的话说,原先以为老汉挣的钱一辈子也花不完,哪晓得毒品像个无底洞,到头来竟沦落成抢匪。
如今,已被判刑的父子俩或许正在监狱里回味曾经的“极品生活”。
最惊险采访 卧底前夜写下“遗言”
黑白语录
“毒品让我妻离子亡,我拼死也要捅穿这个万恶的毒网。”
———引自许泉作品《记者勇探毒穴》(2001年4月2日至5日)
新闻回放
2001年3月下旬,一个被毒品害得妻离子亡的吸毒人员找到记者,希望曝光控制整个江北地区的贩毒集团。市公安局禁毒总队委托记者先期介入卧底侦察。
采访前,我学会了如何注射“毒品”,背熟了所有的贩毒黑话和交易规矩。为保证记者安全,持续近一周的卧底和抓捕行动,都是报社老总和记者单线联系。
初次和毒贩完成毒品交易后,记者在观音桥居然遭遇马仔跟踪,所幸反应机警没有露出破绽。后来打探到位于观音桥的一贩毒窝点,手无寸铁的记者和1名便衣民警猛冲进屋内,才发现屋里坐了4个彪形大汉,旁边就摆着砍刀、棍棒等凶器。假如对方突然反扑,后果不堪设想,趁毒贩愣神一瞬间,记者以最快的速度将砍刀棍棒全部收缴。在民警乘胜追击抓捕漏网毒贩时,记者奉命在一辆长安车上看守被胶布捆住双手的4名彪形大汉。中途,一浑身文有虎、龙图案的毒贩差点就悄悄挣脱胶布,幸亏被记者及时发现。
经过连续几天单独和毒贩的面对面交锋,乔装成毒品买家的记者掌握了该贩毒集团的大量第一手资料。随后记者随警作战一举捣毁了该贩毒网络,成功抓获毒贩和吸毒人员28人。
记者感言
这是我干新闻10年来最惊险的一次采访。考虑到毒贩的凶残和卧底工作的特殊性,在和毒贩接头的前夜,我悄悄在办公桌内给不知情的父母留下“遗书”:自己万一遭遇不测,希望他们不要太难过。
打入贩毒集团内部直接和毒贩过招,直接参与抓捕毒贩,那种新鲜刺激是一般记者没法体验的。但由于有接触过记者的毒贩漏网,我几乎有一年的时间都提心吊胆,出门采访也格外小心。后怕之余,让我从此对长期战斗在一线的缉毒民警充满敬意。
记者档案
许泉,1997年起担任社会新闻记者。在长达近十年时间里,他一直致力于本市的禁毒宣传,曾孤身勇闯毒穴配合警方捣毁贩毒集团。他几乎参与了近十年来全市所有重大毒品案件的采访报道,并率先将新闻触角延伸至未成年人吸毒、新型毒品犯罪、外流贩毒等领域,写出了一大批在全国有较大影响的禁毒警示作品,2005年被公安部指定为参与全国“禁毒人民战争”专项行动的唯一一名重庆记者。
其代表作品有《贩毒死囚的最后一夜》、《打工贩毒:上百农民的“致富捷径”》、《贩毒死囚的绝笔家书》、《新型毒品侵蚀娱乐场所》、《全市首家美沙酮门诊揭秘》、新闻连载《记者勇探毒穴》等。
晚报记者 许泉
来源: 2006-06-26 06:56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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