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0多年前,文成公主正是在西宁以西的日月山垭口告别了熟悉的环境,随前来迎亲的吐蕃使者入藏。这是两个文明融合的开始。
而今,这里是青藏铁路的起点。
左边是黄河支流湟水河,中间是青藏铁路西格段,右侧的柏油马路与唐蕃古道重合。 在这片离西宁数十公里的湟源峡狭长的谷地,历史与现实走到了一起。
在西宁,我们感受到了藏、汉文明如此不同。历史上,以西宁为分界线,湟水谷地成为汉文明向西传播的最后一个基地,而藏文明也再难向东翻过小小的日月山。
这种格局至今仍然或多或少影响着西宁人的生活。一个出生在西宁,做了8年政府公务员的汉族朋友说,西面他只去过青海湖,那是一个著名的旅游景点,而向东,到过全国几乎所有大城市,一个月前他就去了两次江西省。他说,西宁城里见到的藏族人大多是三类:僧人、商人和退休修养的官员,尽管离藏区很近,但普通藏族人很少出现在这个城市。
摊开地图,就能发现这种格局的成因。
湟水谷地是最后一块适合农业种植的地区,再向西,海拔陡然升高,农业文明止步于此,那里是游牧民族的天下。在河湟地区处于中心位置的城市是西宁,1900年前,汉武帝的大将军霍去病带兵击败匈奴,然后在西宁修筑军事据点,中原人第一次在城墙的保护下,稳固地在这片土地上定居下来。
从飞机上俯视,可以清晰地看到,绿洲在山谷里追随着河流蜿蜒向东,巨大广阔的山包和陕北高原的黄土地一样,裸露着原始的泥土颜色。西宁不仅有充沛的湟水,它两千多米的海拔也是平原人可以接受的高度。和一年前采访青藏铁路一样,刚到西宁的前几天,我每天都昏昏欲睡,另一个同事则胃口大开,但这类“高原反应”还不足以击倒我们,当然也不能阻止霍去病将军用兵拓疆。
现在,西宁是青藏铁路的起点,从这个起点,可以直达霍去病永远也去不了的那个终点——拉萨。
20世纪50年代,西宁修通了铁路,大批支边建设的中原人拥进西宁,西宁的现代工业几乎都有内迁企业的影子。那次工业文明的扩张最终止步于铁路的尽头,西宁搭上了“现代化”快车的车尾。
8年前,我第一次去西宁,当时只有一个商业中心,东南西北四条大街的十字路口上有一座天桥,叫做“大十字”,天桥周边集中着几家商场,晚上有很多夜市摊,一条烤湟鱼只要一元钱。现在的“大十字”成了老城区,狭窄的街道和陈旧的建筑再难承担商业中心的重任,而且青海湖湟鱼被列为保护动物,在街头绝少见到了。
像任何一个内地大城市的翻版,西宁快速的城市化聚集越来越多的人口,也滋养着越盖越高的大厦。在城市中心有两座巨大的广场,每天早晨和傍晚,无数的人在这里寻找快乐,在这里,我们才发现西宁与众不同的“才艺”。
广场上有跳街舞的,有唱红色歌曲的,还有舞剑练拳的,最多的却是跳“锅庄”的。“锅庄”是藏族特有的舞蹈,随着旋律变换舞步。去年我在拉萨的郎玛厅见识过“全民皆舞”的场面,音乐酣快之处,舞厅的保安也跳进舞池,拉着客人翩翩共舞,每一个藏族人都会跳锅庄,我们几个汉族人和老外立刻被“显影”,笨拙地跟着音乐伸手踢腿。
西宁的广场上,锅庄却是主流娱乐,尽管这个城市里生活的藏族人微乎其微。
现在,我们可以乘坐汽车、飞机从西宁到达拉萨,7月1日后还可以搭乘火车直抵“圣城”。西藏佛教格鲁派创始人“宗喀巴”构建的世界,在100年前还被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认为是最后一个“童话”,原因之一是艰难的道路有效地把它与世隔绝。
直到上世纪40年代,进藏最方便的路径仍然是从印度坐火车到大吉岭,再骑马到拉萨。从中国四川或青海入藏,最少也要三个月。中国中央政府派遣的官员大多取道印度进藏,普通人则根本无法窥探西藏神秘面纱后的真面目。
作为全国最后一个通铁路的省会,拉萨会像西宁那样赶上“现代化”的末班车,变成另一个翻版的内地城市,或者内地城市也像西宁那样,潜移默化地承接着藏文明的改变,让“锅庄”大行其道吗?
也许历史能给一个模糊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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