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焦黄健翔解说门事件

　　谁是谁非之长平专栏

　　今年世界杯的最后阶段，中国球迷多了一个看点:黄健翔是否还能解说？如果能他将怎样解说？如果不能他的最终命运如何？这个看点带来的兴奋，恐怕不亚于谁最后夺冠。

　　一个解说员的失态带来的震荡，早已经超出了体育赛事和职业规则的范畴。一方面，中央电视台认为涉及敏感政治问题，连夜召开紧急会议，暂时取消黄健翔的解说资格。另一方面，无数评论家深度分析，从民族性格、国家体制和社会心理等方面剖析黄健翔激情的根源。

　　于是有人站出来呼吁:为什么要对这样一件小事上纲上线？体育不就是一种游戏吗？黄健翔的激情正是游戏精神的体现，你们这样假正经就一点都不好玩了。

　　这是一种值得重视的态度，也是这几年在体育、演艺、商业等领域经常被人倡导的态度。人们常说，“凯撒的归凯撒，上帝的归上帝”，“在商言商”，“开心就好”，就是这个意思。这种态度赞同社会分工，各归其位，各施其职，就事论事，反对把问题扩大化、隐喻化和过度阐释。比如，就黄健翔这件事来说，我们最好从解说技巧方面来分析，最多也只能分析到解说员的职业规范，而不能搞国家民族、社会体制那套深度分析。

　　我认为，至少就体育而言，这是一种完全正确的态度，是全人类应该追求的目标。但是，在目前的现实中，这只是一种理想的态度。要真的做到以为体育就是游戏，而与政治、商业无关，那只能是装聋卖傻，自欺欺人。

　　黄健翔解说失态，本来最有可能成为一个反对过度阐释的例子。我作为一个观众，当时的确在想，他怎么这么激动？但也仅此而已，并没有受到多大的干扰。假如这事就这样过了，或者假如他事后的解释是，“我热爱意大利球队，当时太激动了，有点失态，请大家原谅”，我会觉得非常自然，很快就会忘了。但是他的解释让我不得不感到困扰:他的激动是因为曲折漫长而压抑日久的爱国感情。

　　不管是黄健翔真的这样爱国，还是他觉得这样解释更能对观众交代，这本身就已经不是我们可以一厢情愿地认为“体育就是游戏”了。随后，央视连夜召开紧急会议，反复播放澳大利亚队“英雄回家”，黄健翔解说被叫停，都说明了，不是观众而是黄健翔和央视自身，从来就没把体育仅仅当做体育来对待。

　　是否把体育仅仅当做体育，把足球当做游戏，不是观众能够决定的，也不是评论家能够决定的，甚至也不只是央视就能决定的，因为它符合多方利益。如果我们在体育里倾注更多的社会理想，那么本来应该担当这些理想的部门压力就小了。当大家都在想象体育兴国运强的时候，一些真正关系到国运的重大问题就被掩饰了。假如这些问题可以得到充分的展示和讨论，黄健翔解说失态自然就是小事一桩了。

　　更为复杂的事，体育本身也会迎合现实政治和商业。体育担当多了，被利用多了，自然也就面子大了，分量重了，利益多了。以致我们很难分清，到底是对待体育的态度导致了体育的现实处境呢，还是体育的现实处境导致了人们对待它的态度。真正纯粹的体育何在？一个记者对我说:巴西队打得轻松吗？那是耐克告诉你的；体育应该追求梦想吗？那是阿迪达斯告诉你的。

　　当然，如果我们明明知道体育的复杂，知道黄健翔失态由来有自，而我们偏偏要视而不见，反复嗲说“好玩嘛就是好玩嘛”，以撒娇的行为来对抗坚硬的现实，那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作者系《南都周刊》副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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