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条小径都分岔 www.thebeijingnews.com · 2006-7-3 1:05:02 · 来源： 新京报

　　许多年前我撕掉了博尔赫斯的书，现在证明我做错了，可从前我对他的深邃不屑一顾，他说“足球是一场浩劫”，是的，阿根廷人每次都是这场浩劫中的牺牲品。

　　开篇先掉个书袋。拉美文学的奶妈卡彭铁尔有个短篇简直是神来之笔，他把某个恶棍的一生倒过来写，于是呈现出一个匪夷所思的场景：躺在棺材中的人蠕蠕复生，废墟逐渐翻新，残破的雕像聚拢，杂草缩回地下，而玫瑰于瞬间开放，苟延残喘的老恶棍恢复了活力，内心的魔性亦逐日减少，中年、青年、少年，直至回归母亲温暖湿润的子宫。

　　当莱曼扑出坎比亚索的最后一个点球时，我相信会有很多人像我一样神经错乱，幻想着时空倒转———佩克尔曼换下的不是里克尔梅而是别的什么人，梅西和萨维奥拉将出现在场上，“兔子”或者梅西将攻破莱曼的大门，阿亚拉和坎比亚索将不必出现在罚球点上，泪雨的制造者将是德国人，罗德里格斯的挑衅让比埃尔霍夫出离愤怒，这个高佬扭曲着脸冲向阿根廷人……

　　阿根廷三宝之一的博尔赫斯（另外两宝是探戈和迭戈）曾经用颠倒人称和混淆叙述者身份的方式，来描摹叛徒和英雄。叙述者用英雄的口吻讲述着一条刀疤的故事，结尾是英雄临死前把刀砍在叛徒的脸上。也许多年之后，负罪者佩克尔曼将用胜利者的口吻为子孙讲述那天晚上发生的故事：那是一个英明的决定，我坚持让巴拉克留在场上，我从未怀疑过他在整个球队中的灵魂作用。历史将证明我不是一个保守主义者，我关键时刻的换人奏效，奥东科尔传出了一个神鬼难测的身后球，你们的克洛泽叔叔把球打进了佛朗哥的大门。

　　那个球非常漂亮，我敢说那是我一生中所见过的最完美的进球。比赛被拖入了残酷的点球大战，那时我和你们的勒夫爷爷紧张地搂在一起，我清晰地感觉到他在颤抖，然而我没时间安慰他，只是搂得他更紧了一些，我们一起凝视着场上正在发生的一切———阿亚拉和坎比亚索的点球罚丢了，我们却打进了，就连已经因为过度疲劳而抽筋的巴拉克都没有让我失望，我的孩子们不可思议地在先失一球的被动局面下淘汰了强大的对手。赛后，一个意料之中的消息传来，对方那个保守昏聩的主帅立刻宣布辞职，即便如此，他也逃不过被自己的国家公认为罪人的结局，我毫不怀疑，这个老家伙正在为自己的每一个决定追悔莫及。

　　这个可悲的保守主义者和老年痴呆症病人名叫何赛·佩克尔曼，此时他就坐在你们的对面……

　　2012年，南非世界杯开赛前夕，迭戈·马拉多纳坐在阿根廷《民族报》记者面前回忆了四年前的那个夜晚：正像你说的那样，我没有如约而至的原因另有隐情。是德国人从中作梗，贝肯鲍尔和布拉特都不希望我出现在看台上，他们畏惧我把神秘而强大的精神力带给我的兄弟们。许多年前我撕掉了博尔赫斯的书，现在证明我做错了，可从前我对他的深邃不屑一顾，他说“足球是一场浩劫”，是的，阿根廷人每次都是这场浩劫中的牺牲品。如今我五十岁了，我已经无限接近了那位已逝的先哲，现在我要对你说一句悲观的话：每一条小径都有分岔，而我们，永远走在足球政客们布置好的、通往死亡的一端。

　　作者：阿拉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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