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点访谈》2006年7月5日完成台本

　　——看不见的白鹅

　　演播室主持人 方静：

　　四川省南溪县是一个农业大县，这里出产的四川白鹅全国有名。南溪县目前还有30个贫困村，有4万多人生活困难。为了让这部分村民早日脱贫致富，几年前，四川省共投入财政扶贫资金300多万元，在南溪县实施了为期四年的白鹅养殖扶贫项目。目前整个扶贫项目已经基本结束了，并且通过了上级部门的检查验收，那么这些白鹅真的让农民脱贫了吗？

　　解说：

　　裴石镇长兴村是南溪县白鹅养殖扶贫项目的示范村，也是南溪县展示扶贫成果的窗口，经常有上级部门来这里参观和检查。从南溪县财政局、县扶贫办和县畜牧局共同编制的扶贫项目验收总结材料上，可以看到养鹅给长兴村带来的好处。这份材料表明，2003年长兴村共有38户村民饲养了四川白鹅，每户饲养白鹅都在600只以上，每户平均实现纯收入4400多元，但是一名叫郭战胜的养鹅户却告诉记者，他家从来就没有养过那么多鹅。

　　郭战胜 四川省南溪县裴石乡长兴村村民：

　　我们这个生产队最多的就是我家。

　　记者：

　　最多还是你们？

　　郭战胜：

　　对，就40只（白鹅），其它的就是20只、30只。

　　解说：

　　郭战胜说，当年他贷款600元，买了40只白鹅，扣除成本后勉强保了个本，根本不可能有几千块钱的纯收入，那一年他们全族养的白鹅加起来也就100只左右。而一些贫困户，虽然被列在了名单上，但是并没有享受到扶贫政策，像长兴村二社村民陆明声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陆明声的妻子有残疾，一家人生活困难，至今还住在茅草房里。

　　记者：

　　长兴村二社陆明声是你吧？

　　陆明声 四川省南溪县裴石乡长兴村村民：

　　嗯。

　　记者：

　　说你2002年至2003年，养了606只鹅，总共卖了一万二千多元钱，收入了四千多元钱，有没有这回事呀？

　　陆明声：

　　没有，哪有这回事，没有。

　　村民：

　　他没有养过鹅。

　　陆明声：

　　从来都没有养过鹅。

　　记者：

　　从来一只鹅都没有养过？

　　陆明声：

　　嗯，只有喂过几只鸭子。

　　解说：

　　本来应该让贫困户得到实惠的扶贫项目，在南溪县这里却成了数字游戏。那些在验收总结材料上，养鹅数百只、获利数千元的养鹅专业户，实际上大部分连一只鹅都没有养过。长兴村党支部书记龙淑君告诉记者，当年养鹅走了过场，县畜牧局为了应付上级的检查，让村里在路边盖了不少鹅圈，现在都成了摆设。养鹅数量更是“浮夸风”，2003年村里只养了一万多只白鹅，却被县畜牧局虚报成了近五万只。

　　龙淑君 四川省南溪县裴石乡长兴村党支部书记：

　　好像当时说是争取省上一个什么扶贫资金，名册就这样搞。

　　记者：

　　让你们帮他们争取扶贫资金？

　　龙淑君：

　　省上的扶贫资金，下边要搞点儿成效来，没得成效咋会给呀！

　　解说：

　　根据扶贫政策，列入科技扶贫对象的农户，每养一只白鹅，可以获得2－3元的财政扶贫补助，多报养鹅数量，就可以多得补助。罗龙镇柏木村村委会主任舒永贵说，南溪县畜牧局也让他们村多报过养鹅数量。

　　记者：

　　你知道他这个造表是为了向上要资金？

　　舒永贵 四川省南溪县罗龙镇柏木村村委会主任：

　　对，刚开始也不知道。

　　记者：

　　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

　　舒永贵：

　　后来听到他们几个在聊天。

　　记者：

　　听谁在聊天？

　　舒永贵：

　　这补助款，畜牧局里（把）鹅苗是按只数来补助的，不是按一个村子一批来补助的，不是那么搞的，是按只数补助给农户，所以我们多造了（数量），少补助给我们农户，我们就知道了。

　　解说：

　　南溪县畜牧局局长徐征承认，长兴村和柏木村确实存在着多报养鹅数量的现象。但是他解释说，由于2002年至2003年度扶贫项目下来的太晚，无法完成扶贫实施方案规定的内容，就把长兴村和柏木村这样不属于扶贫项目范围的村子也列了进来，多报养鹅数量，是为了增加对这部分农户的补助，提高他们养鹅的积极性。那么县畜牧局虚报了多少呢？

　　徐征 四川省南溪县畜牧局局长：

　　按照项目要求是21万多只（鹅苗）。

　　记者：

　　你实际发放了多少只？

　　徐征：

　　实际发放的鹅苗，大概有点出入不是很大，可能16万多只。

　　记者：

　　16万多只？

　　徐征：

　　对，16万多只。

　　解说：

　　但是记者了解的情况却和徐局长说的不一样。负责发放扶贫鹅苗的县畜牧局副局长陈俊金告诉记者，实际发放的鹅苗数量比徐局长说的还要少。

　　徐俊金 四川省南溪县畜牧局副局长：

　　鹅苗我们方案上做的22万只，做出来以后13万多只。

　　记者：

　　实际发放了13万多只？

　　徐俊金：

　　对。

　　解说：

　　仅2003年一年，南溪县畜牧局就虚报了好几万只扶贫鹅苗。那么几年来，他们总共到底虚报了多少只鹅苗，多领了多少补助，记者不得而知，但是这种做法肯定违反了国家的政策。而按照扶贫项目实施方案，属于扶贫对象的养鹅户，每户可以得到300元至500元的鹅圈补助，有群众反映，南溪县畜牧局也在鹅圈补助款上动了脑筋，他们多报养鹅户，少发或不发补助。

　　徐征：

　　如果说要做过细的工作的话，就把这个村。赵记者，你把一个社，一个社，所有的养鹅人员把名单拿过来看，是不是大于这个数，就清楚了。因为我们总的数量，拿到村里了，由村里发给农户。

　　解说：

　　徐局长说的很有道理，可是当记者提出一起到村里去实际调查时，他却按兵不动了。

　　记者：

　　你现在就跟我去调查，我叫个出租车，我们现在就去，路上我们谁也不打电话，我们走到哪儿就调查到哪儿，行吗？你也不亮明身份，我们就这样现场去调查，可以吧？行吧？别打电话，你别打电话。

　　徐征：

　　我没有打电话。

　　记者：

　　你别打电话，我们就现场去，好吧？是不是2005年这上面，也有一些不真实的地方？

　　解说：

　　徐局长不愿去，记者只好自己去调查了。记者分别走访了南溪镇的观斗村、大坪乡的农胜村和裴石乡的健旺村，群众的说法让记者明白，为什么徐局长不愿意进村调查了。

　　记者：

　　给你们建鹅圈的补偿款有没有？

　　四川省南溪县南溪镇观斗村村民：

　　没有，没有。

　　记者：

　　没有？

　　四川省南溪县南溪镇观斗村村民：

　　嗯。

　　记者：

　　每户喂鹅的，有300元钱补助款有没有？

　　四川省南溪县大坪乡农胜村村民：

　　没有。

　　记者：

　　说你喂了400多只，赚了4000多元钱。

　　四川神南溪县裴石乡健旺村村民：

　　哪有这么多啊，喂都没有喂这么多。

　　解说：

　　而且裴石乡健旺村村干部也告诉记者，县畜牧局说给110户村民发放了四万多只鹅苗和近五万元的鹅圈补助款，实际上没有这么多。

　　陆良金 四川省南溪县裴石乡健旺村村委会主任：

　　多少只鹅啊，我们村的总数是（喂了）3万多只。

　　记者：

　　390元钱鹅圈的补助款，有多少个农户得到了？实际发放给了多少农户？

　　黄长云 四川省南溪县裴石乡健旺村村委会出纳：

　　实际发放了30多户。

　　解说：

　　第二天当记者再次来到南溪县畜牧局找徐征局长了解情况时，他承认采用多报少补的方法截留了扶贫款。

　　徐征：

　　这几年也就是几万十来万，最多也就是几万十来万元钱，具体我记得不太清楚，记不起了，也不知哪年有好多，有四五年，也就几万十来万块钱。

　　解说：

　　局长记不清到底截留了多少扶贫款，那么分管的副局长知不知道呢？

　　记者：

　　2004年的补助20万，到底有多少发下去了，多少没有发下去？

　　陈俊金：

　　应该说三分之二的都发下去了。

　　记者：

　　那2005年的有多少补助款没有发下去？

　　陈俊金：

　　按理说应该有三分之一左右。

　　记者：

　　这个钱用到哪儿去了？到哪可以看得到？

　　陈俊金：

　　应该只有财会上和我们徐局长，因为我不管钱。

　　记者：

　　这个有一部分扶贫款用到哪儿去了？是发补助还是怎么啦？

　　解说：

　　南溪县畜牧局有关领导最终也没有告诉记者，有多少应该用来让农民脱贫致富的扶贫款被截留，记者也无法弄清楚它们被用到了哪里。国家对扶贫资金有着严格的制度保障，严禁挤占、挪用。南溪县财政局、扶贫办等单位都参与了扶贫项目的监督管理，而且都强调自己在严格把关，但是让人难以理解的是，在三四年的时间里，居然没有一家单位发现扶贫资金的发放和使用上存在问题。

　　谢明春 四川省南溪县财政局副局长：

　　我们是严格按照要求进行管理，在这个项目上，我们没有发现（问题）。

　　记者：

　　就是啊，严格按照管理，但是你又没有发现它的问题，这就让人很奇怪了。

　　黄乔 四川省南溪县扶贫开发办公室主任：

　　这个验收又不是我们扶贫办单独验收，只是参与其中，我们只是一个协调机构。

　　记者：

　　也就是说发现不了这些问题，也是在所难免的？

　　解说：

　　记者在南溪县调查了六个乡镇八个村子，沿途到处可以看到空空的鹅圈。

　　主持人：

　　即便是按照节目中南溪县畜牧局的说法，几年的时间里，他们也挤占、挪用了二三十万的财政扶贫资金。这些钱对于一些富裕的地方来说也许不是一个很大的数目，可是这些钱如果真的用在扶贫上，在当地可以购买几十万只鹅苗，有数百户生活困难的群众能够得到好处。但是遗憾的是，南溪县畜牧局却把有利群众的好事给弄得变了味儿，这些钱用在了什么地方，也成了一些人的难言之隐，而管理部门职责的缺失，也给扶贫资金的流失开了方便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