④重忆灾后军民鱼水情

　　采访对象：赵生庆，50岁，太原人，时为北京军区某集团军战士，是第一批赴唐山参加抗震救灾的战士之一。

　　愿望：“我欠着老太太、小姑娘们和唐山许许多多灾民的人情，如果有机会，我想见见他们。30年没回过唐山，真想再回去看看。”

　　亲历故事

　　★救灾部队进唐山

　　唐山大地震时，20岁的赵生庆随部队驻扎在保定，还是个入伍刚3个月的“新兵蛋子”。

　　1976年7月27日，天气异常炎热，他和战友们参加助民劳动，割了一天麦子。28日凌晨3时40分许，睡梦中，他被人一把拽到院子里，还没完全清醒，已感到地动山摇，地震了！清晨6时，全体战士紧急集合，奉命赶往唐山抗震救灾。此时，食堂的早饭刚刚做好，战士们顾不得吃，抓了几把米饭，揣在兜里上了车。部队所有车辆倾巢出动，浩浩荡荡绵延数十里向唐山进发。在距离唐山几十公里的天津塘沽大桥，车队走不动了。很多灾民赤身裸体从路边走过，有的扶着老人，有的背着孩子，有的推辆小平车，带着地震时抢出的家当。进唐山的路全部瘫痪，路口拥堵着进进出出的人群和车辆，交通一片混乱。高温酷暑，供给缺乏，赵生庆和战友们又渴又饿又累，疲惫不堪。此时，部队下令，让大家原地待命。

　　直到第二天清晨6时，赵生庆和战友们才到达唐山。作为离灾区最近的部队，该集团军成为第一支抵达唐山的救灾部队。

　　★第一口饭给灾民

　　一进唐山，战士们分别被派遣到唐山市委、唐山火车站和开滦医院，紧急组织抢险救灾。赵生庆被分派在一个四人运尸小组，职责是“救活的，拉死的”。运尸工作难度大，加上条件艰苦，赵生庆和战友们没有任何防护措施，挖尸用双手，抬尸用双肩。高温下，战士们汗流浃背，湿透的衣服上沾满了死者的头发和皮肤，汗渍一干，“衣服硬得像钢板，身上臭气熏天”。很多同志中了暑，但还是带病坚持抢救。

　　看到大家又累又饿，部队后勤人员赶紧支起锅灶做饭。饭做好了，米香四溢，很多灾民闻着味道一路找来，手里拿着瓦片、破碗、纸片，眼睛里写满了乞求。见此情景，战士们一口都没吃，纷纷把米饭让给灾民。地震之后，水源断绝，很多水井都冒着无法饮用的黑水，战士们把来时自带的干净水都让给灾民喝，赵生庆也不例外。

　　★六旬老人赠冰块

　　供给用完了，战士们只能自己想办法。饥渴难耐，就跑到臭水沟里掬一捧水喝；累得厉害，往汽车底下一钻，“头一挨地就能睡着”。

　　一天中午，赵生庆和战友们刚刚送走一车尸体，想靠在车上歇一会儿。此时，过来一位60多岁的老太太。老人径直走到赵生庆跟前，哆哆嗦嗦地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包裹，小心翼翼打开后，里面有一块冰。冰块是医院太平房里用来冷冻尸体的，里面还冻着一些柴棍。老人对赵生庆说：“解放军战士，你们太辛苦了！我儿子在广东当解放军，看见你我就像看见了他。你把这块冰吃了吧，解解渴。”

　　“不行，大娘，部队有纪律，我们不能拿群众一针一线。”赵生庆谢绝了老人。但冰块的魅力太大了，他艰难地干咽了一下唾沫，想像着冰块融化在口中的美妙感觉。可是他太渴了，连唾沫都没有，喉咙仿佛要被划破似的。

　　“你悄悄地吃，别让首长看见！”老人把冰块送到了赵生庆嘴边。

　　可赵生庆不能要，旁边所有的战友正盯着他。就这样，一个不要，一个硬给，赵生庆和老太太推来让去，双方都留下了感动的眼泪。不一会儿，冰块开始融化。最终，老太太摸了摸他的脸，说了一声：“好孩子！”然后失望地离开了。看着手心里留下的一点点冰水，赵生庆趁人不注意，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三个幸存女孩入伍

　　在赵生庆救出的灾民中，有3个可爱的小姑娘。她们的亲人在地震中全部遇难了。她们成了家里财产的惟一继承人。那时候的普通人家，手表就是最值钱的家什。赵生庆和战友把3个小女孩救出来，整理她们亲人的尸体时，从死尸手腕上摘下这些手表，戴到小姑娘的手腕上。这3个女孩成了戴着4块手表的孤儿。

　　3个孤儿看到解放军叔叔很辛苦，就逮了一只鸡杀了，熬了一锅鸡汤，亲自送来让叔叔们补身体。赵生庆端着那碗来之不易的鸡汤，再一次感动得哭了。赵生庆所在师的师长看到后也很感动，当场把3个小姑娘收为新兵。

　　多年以后，回想起那碗鸡汤，赵生庆觉得那是自己一生中品尝到的最好的美味。

　　人物现状

　　30年过去了，让赵生庆从一个健壮的小伙子，变成一位身体微微发福的中年男人，但他永远不会忘记唐山大地震带给他的生命体验和人生感悟。尽管已退伍多年，搞起了个体经营，赵生庆的军人作风却丝毫不减。前不久，他驾车行驶在路上，目睹了一起交通事故的发生。当肇事车辆扬长而去后，他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同行的朋友拉住车门不让他下车，担心他“被受害人讹住”。“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他快步冲下车，把受害人从血泊中拉起来，一路疾驰奔向医院。事后，据医生讲，如果再晚来几分钟，受害人生命不保。

　　闲暇时，他还是愿意和老战友们聚在一起笑谈往事。在部队时的那段共同经历，值得他一生回味。

　　本报记者 兰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