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小如的日记

　　苏玉萍

　　她是个让人羡慕的女孩，在很多人眼里，上苍对她实在是太偏爱了：年轻、漂亮、有才华，大学毕业，还有一份理想的教师职业，可她却死了。她的死成了一个谜，那谜底揭开了一层似乎还有一层。有人说，她在感情上有些磨难和曲折，可一个年轻的女教师，一个风华正茂，有着很好事业、前途的现代女子真会为爱殉情吗？

　　她的遗言在哪里

　　2004年2月9日，是太原幼儿师范学校开学的第二天，可语文老师翟小如却一直没露面，就在同学们焦急地等她来上课时，一个噩耗在校园传开：翟小如煤气中毒了！学校的张河华老师迅速赶至翟小如家，却只见到翟小如缩着身子裹在被子里的已僵硬的遗体。经法医勘查，认定翟小如是自杀：她裹着被子躺在窗户关得严严实实的阳台的地板上，把煤气打开冲着自己，一心求死。她为什么将自己离开人世的日子选在开学的第二天，是巧合还是另有隐情？

　　翟小如1997年从山西师范大学毕业，分配到太原幼儿师范学校任语文教师，是该校重点培养的优秀教师。校有关领导及同事们称赞她，学生们对她的反映也很好，其教学能力强，讲课充满激情，形式新颖，口才很好，受到大家的一致认可，学生们都愿意在她任教的班上课。如此一个好老师，为什么在度过了一个寒假，重返校园时突然撒手人寰？校有关领导说：翟小如在感情上有些磨难和曲折。可一个年轻的女教师，一个风华正茂，有着很好事业、前途的现代女子真会为爱殉情吗？

　　在太原市一座工厂宿舍区，翟小如的父亲对记者说：我女儿人很开朗，可在这个问题上钻了牛角尖，我为她受了窝囊气而伤心，一个大学生在婚姻上受了别人的骗想不通，就没勇气再活下去了。原来，在翟小如自杀的前一天，与她相识5年的男友和另一个女人结婚了。翟父认为：女儿选在男友结婚的第二天自杀，是被负心男友逼死的。可女儿和男友间到底有什么瓜葛要以死抗争呢？更让老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女儿在决定结束生命时，竟没留下只言片语，女儿再傻也要告诉爸爸为啥要走啊！他怀疑女儿的遗言已被那天她早到的男友偷走了。

　　案发之后，翟小如的男友李珲出现在翟家人到来之前。据翟小如的嫂子说：翟小如有写日记的习惯，他们认为翟小如的遗言就在日记里，可他们在现场没找到日记本。据知情人说：日记本的确在李珲手里，但他说不是在死亡现场拿走的，而是翟小如生前赠与他的，里面并没有大家所期待的遗言。

　　记者在110警察出警的记录里，看到翟小如死亡原因一栏里写着：婚姻纠纷。据了解，翟小如去世前和李珲的关系非常密切，虽然两人没有办理结婚手续，但已同居很长时间了。翟小如工作后拥有一套单位集资的房子，她平时除了在父母家与家人小住几天，其他时间都单独住在这套集资房里。翟小如去世后，兄嫂在她的这套房子里收拾遗物时，发现一大堆李珲的衣服、拖鞋等生活用品。此前，翟父去女儿那里看到这种情况，曾催促女儿赶紧结婚。翟家人说：翟小如大学一毕业就认识了李珲，恋爱多年后，他们也考虑过结婚，并多次要领结婚证。

　　情中情案中案

　　2002年3月，翟小如曾对父亲道：还有20来天我们就要结婚了。可几天后就哭丧了脸。翟父发现女儿开了三次介绍信，但都没能结成婚。两人的婚事惊动了家人和同事、朋友：一次次渴望的婚礼皆没如期举行，阻力何在？翟小如一心要嫁的李珲究竟何许人也？

　　记者见到了在山西证券公司工作的李珲。他说：我和翟小如之间的爱是思想上的交流，我欣赏她的才气，她觉得我人耿直。他出示了一些翟小如的日记和信件，其字里行间流露出对李珲的爱慕：那张俊秀的面庞上帅极了的表情，夺人心魄的目光，嘴角善良慈悲的笑意……我从没遇上这样的人！我爱他，不能失去他。既然双方互为欣赏，为何总难走到一起？

　　两人最初的隔阂来自李母。李母对翟小如曾说的“妻子和母亲是情敌”这句话颇有想法；李珲也觉得这个不是常人的想法挺可怕。而翟家认为：虽然男女恋爱成否一切随缘，但他们不能容忍李珲对翟小如的感情欺骗。李珲2003年曾对翟小如说：到2004年，即使他妈的工作做不通，他们也结婚。可最后他却和别人结了婚。

　　对翟家的逼问，李珲有苦难言：他与翟小如在2001年第一次要分手时，翟小如就服了大量安眠药自杀，经医院紧急抢救才脱险。故他结婚时不敢告诉翟小如，怕她再受刺激而精神崩溃。翟家认为：其二人在恋爱中出现如此反常之事，李珲不但不通知翟家一起应对，反而在明知翟小如会走极端的情况下，还和别的女人不清不楚，实在是不负责任。李珲也承认他不能生硬地拒绝别人对他的喜欢，也许是由于自己优柔寡断，没有处理好与翟小如的问题，而导致如此后果。

　　2003年，这对相识多年难以成婚的恋人，试图开始新的爱情生活，可男方已移情别恋，女方却仍在苦苦守候心中的爱情。2004年除夕夜，30岁的翟小如把对自己的祝福包进饺子里。她和李珲曾约定：到了30岁，无论家里是否同意，两人都要结婚。没想到，一心想在自己30岁结婚的翟小如，在网上与朋友聊天时，突然得知相识5年的男友李珲结婚的消息。于是，已成了别人新郎的李珲在婚礼的翌日，见到了自己昔日恋人的遗体。

　　人们皆认为这是个现代版的殉情悲剧，但此事却并未就此了结。不久，李珲把翟家人告上了法庭：起诉他们继承女儿的房产是不当得利，并向翟家索要曾为翟小如付出的10万元购房款。一个为情而死，一个为钱翻脸，这案中案、情中情，搅得舆论一片哗然。接到传票的翟家悲愤交加，将老父亲写的“李珲还命来”的帖子发到网上，激起了许多网民的议论。

　　两家同时叫屈

　　翟小如在通过单位集资购买的、他们当年准备结婚的房子里自杀了，李珲要和翟家打官司，索回当初自己出的买房钱。翟父觉得李珲关于房款的说法是无中生有：我女儿死了你要购房钱，她活着时你为啥不要？你借钱时又没通过我，我怎么知道你借钱给我女儿了？翟家认定李珲刚害命又来谋财，心如蛇蝎；李珲认为正是由于自己善良，才使购房款之事一直悬而未决，更没想到在他和另一个女子的大喜日子里，孤独的翟小如自杀了，房款也因此错过了索要的最佳时间。而促使他打官司的动力是翟小如死后不久，翟家把房子卖了15万元钱，他觉得翟家更应该归还他当年付出的购房款了。可他的行为激怒了翟家：他把翟小如折腾死了，又来折腾70多岁的老人，还是不是人？

　　李珲接受了律师提出的基于这场情感与金钱相互纠缠案件的特殊性，对簿公堂会遭来更多骂名而私下调解的建议，但翟家态度强硬：翟小如死了，不可能随便谁向我们要钱，我们就给他钱，得有凭据，口说不算。私下解决不成，两家人便成了法院的常客。两个曾经的恋人也再次见面了：翟小如被嫂子抱着遗像而来。翟小如的家人拿着翟小如的遗像情绪激动。

　　法庭上，李珲出具了翟小如的日记、人证、物证、录音、短信记录和购房手续等举证材料。法院经多次开庭，最后聚焦在购房手续单据上。因为是翟小如的单位集资买房，所有购房手续自然应该签署翟小如的名字，而到底谁出的购房钱，关键看是谁签的翟小如的名字。翟家一口咬定：死者所有的条据都是死者生前所签的字。若真如此，那房款就应判作是翟家出的。可法官认为：首付54000元的付款人签名笔迹与房屋配套款17000元的签名笔迹不是一人所为。经阅读翟小如的日记，法庭认定：54000元的付款人签名是翟小如自己。但原告李珲道：54000元首付款虽是翟小如签的名，但钱是他出的；17000元配套款的字是他签的，钱也是他付的。他说：翟小如1999年分房时只有2000块钱，根本无购房能力，其家人皆在同一个不景气的工厂工作，也没购房能力。可翟父坚持说：女儿的房款全部都是家里出的，我给了她4万元，其他的钱是她姨出的。

　　法院认为：李珲虽有人证、物证，但都是间接证据，不能形成证据链，故54000元的购房首付款无法证明是其支付的，17000元的房屋配套款的签名因是李珲的笔迹，法庭予以认定：翟家需还给李珲17000元钱。可对法院的判决，两家又开始了新一轮感情与金钱的较量。李珲不服气，翟家也觉冤枉：翟小如为你而死，我们还赔你钱，这算啥？

　　李珲对此早有预料：打这场官司，即便自己胜诉也索要不回这10万块钱。他是要通过打赢官司揭露翟小如另一面不为人知的死亡内幕，不让翟家心安理得地拿到这笔钱。

　　究竟谁在说谎

　　李珲说：翟父一生有三个老婆，前妻与其离婚后，留下一个儿子；二妻即翟小如之母，其在翟小如6岁时病逝；几年后，翟父又娶了第三个带着一个女儿过来的妻子。每天面对复杂的家庭成员，翟小如心情也很复杂。

　　为证明翟小如不只是为情而死，李珲向记者出示了翟小如部分日记。从日记来看，童年的翟小如确是不幸的，6岁失去母亲后，她的生活一片黑暗：小时候的我，经历过很多不愉快，尤其是妈妈病重住院的那几年，是我最害怕的日子。那时，我会怕黑洞洞的楼道，黑黢黢的屋子，怕鬼，怕死人。黑暗、孤独、恐惧的生活持续到14岁，继母带着一个女孩来了，家里热闹了，可翟小如还在继续着她的孤独：爸爸把一切丢给后母自己忙工作去了，可她只关心自己的女儿，眼看着她们母女二人的亲情，我痛感自己可怜，在家里我成了多余的人。嫂子说：她经常把自己关在小屋里写，有时我叫她也不吭气。翟小如日记：十六七岁的我正是敏感的女孩，只觉得自己是个讨人嫌的人，故不爱说话了，每天除了上课，回家就关在自己的小屋里，看书成了可怜生活的唯一内容。上高中、大学，全凭走出这种生活的动力才完成，我想到外面透口气。大学毕业后，翟小如认识了李珲，事业和爱情同时垂青了这个多才而敏感的女子。可当爱已成空时，她绝望了。

　　翟小如的死让许多人在惋惜之余，开始新的思考，而两家人的争论和谴责也越发激烈。翟小如的继母说李珲：你既然不跟她结婚，就别坑到她30岁啊！李母说：若是正常家庭成长起来的孩子，就不会单为了爱情而轻易走上绝路。“我怎么报答养育我的父母，我为什么时时刻刻想到死？”在李珲提供的日记里，有着翟小如对生活的反省和对自杀的思考：我是个大笨蛋，这种男人怎么可以嫁，愚到家了，我应该检讨自己。人为什么会自杀，因为没有牵挂。我真的没有牵挂？父母也成不了我继续活下去的理由？我总不相信明天我还在。李珲说：翟小如读中学时，曾有过一次不可思议的出家经历。

　　翟家说：那次是翟小如和爸爸翻脸了，想在庙里呆一阵清静一下。而李家认为：翟小如那时对自己的家庭已经心死。这样一个家庭情况复杂、情感经历坎坷的女子，尽管才貌双全，却始终不被李家接纳。觉得家教胜于一切的李母对儿子道：翟小如心地善良，聪明有才华，做朋友可以，做妻子不合适，因为她缺少母爱。

　　在翟小如的人命和房产问题上，谁经得住良心的拷问？习惯以日记的方式言情、记事的翟小如，没有写她的死因，也没写明房款是谁出的，不知此是有意沉默还是无意疏忽？也许她写了，落在翟家或是李家，因其内容对拥有者不利，故至今未公布。但可以肯定：房款确是有人出了，但不是当时刚毕业没钱的翟小如出的。现在翟家和李家都说自家出了房款的全部，其中必有一家说谎。与央视《道德观察》联动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