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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明生前照片。
他是一位拿“高薪”的民工,月入2000多元,在广州番禺一玻璃钢厂当了近5年的化学颜料调配工;他是一位自私的民工,临死前要求年轻的老婆“不得改嫁”;他是一位满怀遗憾的民工,临死未能拿到老板给的赔偿款,更未完成住进装有自来水的洋楼的夙愿;他是一位有福气的民工,妻子靠献血获得的补偿承担起他的基本开支;他是一位很有代表性的民工,社会学家称可通过他的背影看到民工的“理性保护问题”。他叫罗明,生于江西信丰农村,因长期接触钴水等有毒物质患上白血病,于7月1日零时50分去世,2日上午11时30分下葬,终年32岁。
文/本报记者胡利
“他走了,临走前连水都未能喝一口,睁着眼也看不见孩子。”昨日上午,陈素群自信丰农村语气凄凉地致电记者,本报曾一度关注过的民工罗明,在小镇医院躺了10余天后去世。记者采访了有关罗明的一切。
死前:睁着眼看不见儿女
今年6月30日早上,见丈夫的精神状况较好,陈素群带孩子蒙蒙(化名)去看望罗明。蒙蒙站在床前呼喊“爸爸”,罗明回答“眼前漆黑一片,根本看不见孩子的脸蛋”。为了不给蒙蒙留下一个“丑陋的父亲形象”,罗明坚决地摆了摆手示意蒙蒙走开。
当晚,罗明的呼吸出现了极大困难,仅能大口大口地吐气。医生提出要再次抢救,罗父连说“没用,不用抢救”,随即背过身子站到了边上。陈素群端来一杯温开水慢慢地喂给丈夫,可是伴随罗明喉咙发出的“汩汩”声,开水被“卡”住了,根本就吞不下。就这样,罗明吐的气一次比一次慢,直到纯粹吐不出气才闭上了眼,“此时已是7月1日零时50分”。虽是意料中的生离死别,但在场的亲人都泪珠“啪嗒啪嗒”直往下掉。
死因:“高薪”民工患职业白血病
“看到工资很高,又不知道化学颜料含苯,他才一直在玻璃钢厂干。”2000年4月,罗明和陈素群一起从老家,来到番禺的一家玻璃钢厂打工。在玻璃钢厂,罗明是唯一一名化学颜料调配工,每月有2000余元工资。夫妇俩的眼里,这是一笔丰厚无比的薪水,罗明在该厂一干就是5年。老板欣赏罗明勤奋、踏实,还让其当上了组长。
去年2~3月,陈素群闻到罗明嘴里发出一股股臭味,“像化学颜料的味道,令人恶心”。陈素群把这一“惊人发现”告诉罗明,要其当心中毒。罗明听了淡淡一笑,反而认为陈素群多心。当年4月,罗明感到身体没力气,做事“力不从心”。经陈素群催促,罗明去医院看了病,始知患上“慢性粒细胞白血病”,由“职业性慢性重度苯中毒”引起。11月,广州市职业病医院出具的《职业病诊断证明书》,也得出同样的结论。
今年2月24日,罗明病情急剧加重。陈素群先后向医院交费7万元左右。此前,陈素群了解到在累计献血达600毫升的前提下,献血者直系亲属可以向采血站报销一部分“用血费”时,马上去采血站献了血,所得用于罗明的基本开支。医院表示:要治好罗明的最佳方案是骨髓移植,此项花费至少在20万元以上。陈素群表示这笔钱根本无法筹集。
困惑:老板先后送来不到4万元
罗明曾拿着诊断“证明书”找到玻璃钢厂,“但老板根本不愿对话”,只给了他们17000元。叫他们去找厂里的律师交涉,还提出厂方不服“证明书”。今年2月上旬,陈素群再去玻璃钢厂找老板,却看见人去楼空。到工商部门查询该厂的搬迁去向,始知该厂已经注销登记,前后两任老板阿旺(化名)和阿成(化名)均行踪不明。
“阿旺既不接电话,也不回短信,只托人送来了10000元现金”。6月初,陈素群几经打听找到阿旺家里,阿旺老婆很紧张地隔着铁门说,“阿旺不在家”。想到找一个女人纠缠没意义,陈素群就反反复复地给阿旺发短信,“请给几万元为罗明止血和做生活费”。几天后,阿旺派人给陈素群送来了几千元。陈素群开始找媒体帮忙,以期帮罗明凑到一定手术费,结果一无所获。
记者采访了阿旺,阿旺说,他认识罗明,但不知罗明患病的详情。按道理,罗明是在工厂转让后才查出的病,故跟他没什么关系。记者试图拨通该厂办公电话找阿成,被告知“此号是空号”。
回家:罗父命儿子别给孙子留债务
“儿子,你必须回家。你生的时候没为孙子造福,死了就不要为孙子留什么债务。”罗父东拼西凑借了5000元,带着罗明妹夫于6月12日来到广州。瞧见病床上骨瘦如柴的儿子,当过兵的罗父眼圈潮湿。罗父问及罗明为何不想回家,罗明说“回家是等死不想回”。罗父听了勃然大怒,直言直语劝罗明回家等“命中注定的结局”。
“爸,我对不起你们,养我这么大你们没有享过一天福。”罗明听了父亲的一席话泪如雨下。这一幕,恰好被买豆浆回来的陈素群看见了。得知罗父有过一通“不该说出口的话”,陈素群不由得埋怨起了公公。紧接着,三人一起哭泣,令同病房的人无不为之动容。14日,罗明随罗父坐火车回家。
坦白:要求老婆切莫改嫁
“你是我唯一爱过的女人,你不要改嫁,也不要找男人做对不起我的事。”6月28日,陈素群独自乘长途大巴回到了罗明身边。罗明向陈素群提出了“不改嫁、不出轨”的要求。陈素群经征求同学意见得知“不要盲目答应死人为好”,即以“顺其自然”之类的话“应付”罗明。
罗明还道出了他的一段“绯闻”:跟陈素群认识之前,罗明与从小一块长大的香香(化名)谈过几年恋爱。罗明与香香“拥抱过亲过嘴”,但绝对没有“哪个”。有次目睹香香与其妈妈打架,罗明就狠心“休”了香香。之所以眼下才坦白上述诸事,罗明怕在生时说出来有伤两人感情,希望陈素群不要离开罗家,一如既往地照顾公婆和孩子。
愿望:想在有自来水的洋楼做生意
以往,罗明每个月工资都会交给陈素群,“老婆爱怎么花就怎么花”,乐得陈素群庆幸找到了个“终身依靠”。“他生前节俭得要命,最大的梦想是在一栋有自来水的洋楼里做生意。”在番禺,陈素群曾为罗明买过一双300多元的皮鞋,和1000多元的一套西装。罗明说:“往后不能买这么贵的衣服鞋子”。罗明想把钱节省下来,有朝一日回到老家城镇建上一栋洋楼。洋楼内安装自来水,“可以非常舒服地做买卖,不必为洗澡水、煮饭水发愁”。
罗明死了,罗母即哭得晕倒在地。唯有罗明的一双小儿女,还在房前空地上蹦跳着、打闹着,“还以为装罗明骨灰的精美盒子,是罗明给他们买的一个玩具”。
罗明背影彰显民工保护问题
中山大学社会学系副教授万向东长期从事民工问题研究,闻听罗明的死感慨万千。万向东说,罗明远去的背影彰显民工保护问题。受到职业伤害的远不只是已确诊的“法定”职业病患者,有更多的民工暂时处于潜伏期或症状轻微期。大多数民工很少有机会接受专业体检,病情因而隐藏。不少民工虽然有职业病症状,但没有确诊或达不到职业病“标准”。
如何才能预防职业伤害,患者怎样才能得到救治和帮助呢?市场本身肯定解决不好这一问题。依靠法律保护,加强有关部门的监管是防治职业伤害的基本途径。
专家说法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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