Ｎ本报记者 郑建彬 实习生 柳燕妮 文/图

　　本报讯“吃点东西吧。”老伴端来了一碗稀饭，朱兰英没有去接，她的嘴巴不停嚅动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满是皱纹的脸上，眼泪簌簌往下滴。

　　朱兰英今年64岁，是个哑巴，她的家位于福鼎市店下镇三佛塔村，7月4日凌晨，她的儿子章金汉在长乐市遇害，即便过去了这么多天，一有人在她的面前提起关于儿子的只言片语，都能惹得她泪如雨下。

　　意外横祸

　　7月4日凌晨3时，长乐市金峰镇“首台龙峰经编厂（针织工厂）”的值班员林依忠，起床摸了摸前一天受伤的工友章金汉。冰冷的躯体将林依忠吓了一大跳，他急忙喊醒其他人。“我当时一摸鼻子，已没有进出气。”一名工友说。

　　章金汉死了，在睡梦中，死的时候，他的家人在几百公里外的福鼎家中。

　　“章金汉的身体很壮，不可能无缘无故死了。”工友们把章金汉的死，归罪于前一天被人打了一巴掌。

　　根据工友张财明的描述，事情是这样的：7月2日晚22时，他和章金汉一起用三轮车拉着厂里的布料，到4公里外的华鹤印染厂加工。过秤后，老板给他们打了电话，说厂里需要一些针织用的经编针头，要他们顺便买回来。两人于是拐到漳港镇渡桥村的福建申华针织有限公司前，敲门说要买针头。

　　张财明说，当时值班的门卫告诉他们，商店已经关门，要买针头只能找老板，于是，两人便在楼下喊了几声老板的名字。接着，睡在三楼的老板吴少豪打开窗户朝他们说：“都这么晚了，还买什么针头，不卖了。”

　　张财明告诉记者，当时他们觉得很气愤，因为自己是老顾客了，厂里有急用，为什么就不能通融一下。他说，章金汉随后和吴少豪发生了争吵，两个人说了一些粗话，“吴少豪好像火了，打电话叫人来教训我们俩”。

　　没过多久，一个男子来到两人面前。这名男子二话不说，朝着章金汉的脸部重重打了一巴掌，“章金汉脑袋都撞到了水泥地上，人都起不来”，接着，这名男子又打了张财明一巴掌。

　　张财明看形势不对，后退了30多米，并顺势拿出手机，给自己的老板打了个电话，老板叫他们赶快报警。可话音没落，身边突然来了一辆警车，一副手铐铐在他的手上。

　　派出所内遭遇水龙头醒酒

　　来的是长乐市漳港派出所的警察。事后，该所一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民警告诉记者，当时他们接到报警称，有人在踢店门，好像是小偷，他们就出警把人带回派出所了。

　　张财明说，当时他们都已被铐住了，可后面又跑来10多名男子，对他们拳打脚踢，后在民警的劝阻下才停手。两人随后被押进警车，带到了派出所，“上车时，章金汉也戴着手铐，人看起来昏沉沉的”。

　　张财明说，到了派出所后，两人一起被扣在铁椅子上。接着张财明接受笔录，当时他注意到打人的男子就在旁边。张财明做完笔录后，轮到了章金汉，可章金汉此时躺在了椅子上，脸朝下，站都站不起来。

　　张财明说，随后一个协警人员将章金汉拉出门口，用水龙头冲章的头。

　　“我也看到了。”张财明和章金汉的另一个工友汤绍伟说，当时，他和另一名员工林依忠，接到老板的电话后，赶到派出所准备保章金汉和张财明回工厂。他说，协警人员拿着水管一直在浇章金汉，旁边有好几个人在围观。但即便协警人员把章金汉全身都浇湿了，章金汉依然没能醒来。

　　随后民警让汤绍伟办完手续，把两人领回去。当几个人扶着章金汉走出派出所大门时，时间已是7月3日凌晨2时。

　　至于章金汉当晚有没有喝酒，张财明认为可能喝了点，但应该没有醉，不然不可能和他一起送布料，而且在印染厂里，章金汉还能和他一起将70公斤重的布料抬去过秤。

　　11日，记者将这些情况反映给长乐市公安局，该局领导很重视，组织相关人员赶赴漳港派出所调查。昨日，长乐市公安局向本报记者反馈，根据他们的调查，派出所协警人员考虑到章金汉酒醉不醒，怕坐摩托车回厂不安全，便试图用水龙头浇醒他。警方还表示，尽管派出所出于好意，但用这种醒酒方式不妥，今后要加强对协警人员的教育管理，避免类似事情发生。

　　工友记忆

　　汤绍伟等人包了辆车将章金汉送回工厂，路上章金汉一直无法站立，整个脸趴在工友的腿上。下车时，工友们合力把章金汉抬出车，这时，汤绍伟和张财明两个人都注意到，章金汉的后脑勺多了一个凸出数厘米的肿块，而且嘴巴也破了，直往外冒血。张财明说，那是因为受了一巴掌，撞在水泥地上引起的。

　　回到几公里外的工厂宿舍后，大家把昏沉沉的章金汉抬上床。到了7月3日上午，工友们再去看望章金汉时，章金汉没有醒来。随后，工友们将他送往邻近的沙塘村卫生所医治，可吊针只挂了半瓶，章的手上便出现明显的肿胀，药水不能顺畅通过，医生只好停止挂瓶。

　　工友们接着又用板车把章拉回针织厂。到了当天傍晚，章金汉终于醒来，他踉踉跄跄站了起来，说自己肚子有些饿。老板娘赶紧给他端了碗稀饭。吃完后，章金汉又躺回床上休息，还笑着说，“没事了，明天还要起床上班呢！”

　　这是章金汉留给大家的最后一句话，他再也没能醒来，匆匆结束了36岁的人生。

　　长乐市公安局有关人士表示，法医鉴定表明，章金汉死亡的原因是他被殴打后，导致颅内出血。打人的男子经查实名叫林德勇，目前已被警方控制，案件还在侦查中。

　　对于章金汉的死，其从福鼎赶来的家属还存在疑问：张财明说应该是吴少豪叫人打人的，为何吴少豪没被警方控制？

　　对此，长乐市公安局有关人士说，吴少豪有没有直接参与该案，是不是幕后指使人，目前警方还在调查。

　　家庭悲剧

　　大多数工友对章金汉的印象，仅仅停留在他最后的那句话：“没事了，明天还要起床上班呢！”记者了解到，章金汉到这个工厂上班才21天。

　　工友们说，章金汉平时看起来是个不怎么会过生活的人，偶尔去喝点酒，心中好像有些结。对此，章金汉的堂哥章金知说，如果大家知道章金汉的家庭情况，就知道这个结是什么了。

　　据章金知介绍，章金汉一直离家在外，四处务工已11年，他干过很多种活，尽管没多少文化，但居然很快学会说福州话。

　　章金汉的老家在福鼎市店下镇三佛塔村，老家的房子，是上个世纪70年代和他的叔叔一起盖的。如今，他叔叔早已搬出残破不堪的房子，而章金汉家由于穷，一直住在旧房子里。

　　章金汉的父亲双腿残疾，一条腿粗，一条腿细，基本无法干重活；他的母亲是个哑巴，全家人依赖的几亩薄地，基本都由章金汉的哥哥打理。而家里更多的收入，则来自章金汉寄回家的钱。

　　章金汉现在的老板娘记得很清楚，“他可穷了，连50斤米都是我送的”，别人是一个月结算一次工资，可章金汉每天都要结一次，而且还希望自己能透支工资，进工厂才21天，已经拖欠工厂400多元。

　　36岁的章金汉至今未婚，他的堂哥说，“太穷了，谈过恋爱，但姑娘看到他家的情况后，马上就扭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