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威专家数次上书国务院
直陈城市化“大跃进”隐忧
本报记者 张 立
7月7日上午,广东迎宾馆客房里,中科院院士陆大道在电脑屏幕上向记者展示他亲自拍摄的上百张图片,一脸的焦虑。
这些照片,是陆大道近年来奔走于全国众多省市,目睹了一系列他所说的豪华、奢侈的大规划、大广场、大绿地、大立交之后的记录。
作为著名的经济地理学家和中国地理学会理事长,陆在中国区域规划和城市发展领域拥有相当权威的地位。他不仅是国家“十一五”规划专家组成员,并且一举担任了国家发改委“京津翼都市圈区域规划”、“长江三角洲地区区域规划”和国务院东北办“东北振兴规划”等三个国家重要区域规划的专家组组长。
近年来,陆大道院士曾多次给国务院副总理曾培炎、建设部部长汪光焘等写信,直陈中国城市化发展与规划建设中出现的盲目追求大规模、高标准以及严重浪费土地等令人不安的一些趋向。并断言“我国已经出现了城市化的‘大跃进’。这是一股在全国范围内从上到下的大规模的‘造城运动’。城市化脱离了循序渐进的原则,超出了正常的城市化发展轨道”。在去年国务院组织的一次小型专家咨询会上,他亦曾向国务院领导面陈上述问题。
“这些话,我早就想说了。”陆颇为激动地对记者说。与此同时,陆还计划将这些观点再次上书高层,希望能够引起领导人与全社会的更大关注。
城市化更多的是土地的城市化
(66岁的陆大道个子不高,头发已白了不少,但精神颇为矍铄。陆既有作为一名学术权威的沉稳,又显示出一丝孩子似的急迫。记者刚进房间尚未坐定,陆便急匆匆地招呼记者来到电脑面前。“来来来,你先看看我拍的这些照片。”
因为工作关系,陆大道走遍了中国的大部分省市。每到一处,陆都会用他的数码相机拍下许多照片。有时候,甚至在当地政府请他参观的车上,透过车窗玻璃,陆也会拍下所见到的让他感觉触目惊心的一些场景。
指着电脑屏幕上某市修建的双向十车道、宽达100米的道路,陆说:你看跑的车多吗?修这么宽干嘛?像我这样的老人,敢过这样的马路吗?除非是封闭路面,否则修得再宽车也跑不快啊,一堵塞反而变成了一个大停车场。)
记者(以下简称记):你从去年开始,多次上书建设部和国务院领导,反映我国城镇化和城市建设中出现的一些问题。你主要是针对的哪些方面?
陆大道(以下简称陆):改革开放20多年,我国的城市化水平从1978年的17.9%,提高到2002年的39.1%,这个速度在全世界是创纪录的。达到同样的水平(即从20%-40%),英国花了120年,美国花了80年,日本30多年,而我们只用了22年。
记:如何看待这种现象?
陆:不能光看速度,而要看城市化的具体内涵。城市化本来是经济社会发展的必然结果,但现在的倾向是大规模的造城运动,偏重于占用土地,而不是人口的城市化。某种程度上讲,我们的城市化出现了“大跃进”的局面,这已经对国家和社会的可持续发展造成影响。
记:这种“大跃进”表现在哪些方面?
陆:首先就是速度过快,过去20年,我们比发达国家当年的发展速度快了2倍左右,最近又有人提出,到2010年,城市化率要超过50%,我认为这是头脑发热的表现。
实际上,这些数字的背后有虚假的现象,即目前43%的城市化率被认为是“虚假”的,因为包括了1亿多“农民工”,这些人与真正意义上的市民还有相当大的差别,所以不宜简单地以43%的市镇人口比例证明城市化很快。主要问题出在“土地城镇化”的速度太快,农民的土地被城市化了,而农民及其家属却未被城市化。
记:我们注意到“十一五”规划中,对城市化提出了“循序渐进”的原则。
陆:对,潜台词就是我们过去太快了,超出了正常轨道。其次,在这种“大跃进”的局面下,我国的土地占用情况已经出现严重失控的倾向,人均用地面积大幅度提高,现在已经达到全世界的前列。
记:有数据吗?
陆:从1996年年底到2003年,7年间中国耕地减少了1亿亩,这些土地,绝大部分被城市所占用。国土资源部曾发表过这样一个数据:现在全国城乡建设用地约24万平方公里,人均建设用地已经达到130多平方米,远远高于发达国家人均82.4平方米和发展中国家人均83.3平方米的水平。世界上最繁华的城市纽约,包括郊区在内,人均占地也才112.5平方米。
记:为什么我们的人均用地会大幅增长?
陆: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我们的大中城市,近年来纷纷按国际大都市的标准,建设了许多大的公共设施,例如大马路、大绿地、大广场、大标志性建筑,又漂亮又豪华,其硬件一点不比欧美差,但要知道,我们的人均比人家差多了。
记:你觉得城市的这种建设不合理吗?
陆:关键是很多设施超出了现阶段的经济发展水平,超出了实际需求。比如现在不仅是省会城市,连许多地级市都在建大规模的会展中心,要来干嘛?广交会也才几万平方米的规模,但在许多地级市,建设的会展中心,丝毫不亚于即将启用的广州新会展中心,这种超前,纯粹是奢侈和浪费,完全脱离了现阶段国情。
记:如果用几个关键词来总结,你如何界定现在的城市化“大跃进”局面?
陆:一是速度过快,二是人均用地过大,三是公共设施奢侈浪费,四是建设性破坏,对城市面貌和文化古迹带来很大破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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