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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藏商务厅:“中印边贸仅有一条通道还不够”
每一次口岸开放的消息传来,人们就聚集这里寻求商机;距乃堆拉山口52公里的小城即将重启兴盛之旅
□本报记者 李艳 西藏报道
跨入印度锡金境内,仁增曲珍回首,双手合十,连说“扎西德勒!”
7月6日,乃堆拉山口有雨。这位50岁的藏族妇女是44年来第一个从这里进入印度的中国边民。她的随身行李只有一把雨伞。“我要去山口那边的印度昌古边贸市场看看他们需要什么样的中国物品,以后再过去卖给他们。 ”乃堆拉山口,位于西藏亚东和印度锡金段交界处,曾是“丝绸之路”南线的主要通道,也是中印主要陆路贸易通道。但1962年之后,边贸通道被铁丝网阻断。
那时,仁增曲珍还是个6岁的小女孩,但她依然记得,沿“茶马古道”从云南跑到亚东的父亲张达瓦当时多么失望,因为他不得不放弃“马帮”生涯。
时隔44年,已经退休的仁增曲珍拿到了一张标号为A000100的边境通行证。
包括她在内,首批进入印度境内的100名边民均来自52公里外的亚东县。这个边陲小城,伴随着乃堆拉山口的的热闹与冷清,见证了中断近半个世纪的中印边贸史。
亚东小城
来到亚东之后,刘尚学最常做的一件事,就是走很长的山路,来到乃堆拉山口。那里,铁丝网对面是印度士兵。“我希望能看出些开放的征兆来。”
但他看到最多的是“紧张”。山口附近戒备森严,至少隔印度士兵三米远,他就被要求停住。
群山之间,亚东县伏于一片狭长平地。
亚东,藏语意为“旋谷、急流的深谷”。从地图上看,这个4212平方公里的小城像一个楔子,楔在印度锡金邦与不丹中间。
一路行车,23岁的藏族司机次多塞入磁带,车子里响起欢快的印度旋律。车上的磁带都是印度歌。次多说,他喜欢听印度歌。
“亚东自古以来就是一个口岸,听印度歌曲的习惯由此而来。”曾负责县志编纂的张寿林说。
距离县城52公里的乃堆拉山口,是中印之间最短的陆路贸易通道。1947年印度独立后,山口双边贸易发展很快。亚东成为中印两国之间最大的商埠。
20世纪初,这里的交易额最高时达到上亿银元,占当时中印边境贸易总额的80%以上。中印商人通过骡马运输,交易对方需要的货物。
“印度人喜欢西藏的羊毛、酥油和土豆。我们返回时就带回印度的百货。”亚东县下亚东乡切玛村97岁的格桑老人从18岁开始,就和伙伴赶着骡马翻越乃堆拉山口,去印度做生意。
格桑在中印两国间运输货物长达35年,最远到过印度港口加尔各答。“我们运货的骡马最多时达100多匹,那时路难走,翻越这座山口需要四五天时间。”
现年63岁的印度商人阿加瓦尔至今记得叔叔所说当时乃堆拉山口的热闹景象。“有一段日子里,多达5000头骡子驮着汽车配件、自行车、建筑材料和鞋子穿过这条通道。”
但是,1962年中印边境冲突后,两国相继撤销了原边贸市场的海关等机构,乃堆拉山口由军队把守,边贸通道被铁丝网阻隔。
山口被封闭后,格桑老人就不再做运输生意,转而成了一名农民。
而中印边贸也就此陷入低谷。西藏自治区商务厅副厅长高尚德介绍,在乃堆拉山口封闭之后,中国与印度之间只有两个通道:一个是里普列克山口,道路是骡马道,车辆不能通过;另一个是什普奇拉山口,位于中国西藏与印度喜马偕尔邦交界处,交易量也很小,不过几十万美元。
漫长的等待
18年前,32岁的刘尚学从四川南充来到亚东县城。他从一个在此服役的亲戚处听说,亚东口岸将要开放了。
当时是1988年。当年12月,印度前总理拉·甘地访华,两国签署《关于恢复边境贸易议定书》,这标志着一度中断的中印边贸开始解冻。
刘尚学一个人从四川到格尔木,从格尔木到拉萨,然后从拉萨到亚东。“拉萨到亚东的路,全是沙石,坑洼不平,走了两天两夜。”
而亚东给他的第一印象是,仅有的三条街道非常窄,房子也都是土木结构,最高不过两层。“街道就是沙石路,大桥就是几根木头立在水里,桥面只能过一辆车。”
同是1988年,张寿林毕业分配到亚东,近20年来他做过中学教师、宣传部副部长、县委办主任,后来成为下亚东乡书记。
“我刚来时,就有传言说要开放。当时县城只有一家汉族餐馆。”张寿林说,当时县里常住人员除军人外,绝大部分是藏民。
刘尚学留了下来,但口岸并未开放。再次让他燃起希望,是在1991年。
第二年,亚东开始修房子和路面,地方政府也给大家开会,希望大家注意卫生,“给人的感觉是市场要开放了。”
好消息不断传来:1992年,两国签署《关于海关规则、银行协议等边境贸易事宜议定书》,同年7月1日,又签署《关于边境贸易出入境手续议定书》。至此,中断了30年的中印边贸终于得以恢复。1993年,两国更进一步,签署《关于通过什普奇拉山口扩大边境贸易议定书》。
随后两年,外地人蜂拥而至来到亚东,“来了两三千人”。当时县城只有一家旅馆、一家招待所提供住宿,“老百姓家的房子都住满了。”很多人租下房子,兴致勃勃地等待开放。
但是,开放仍未成为现实。到1995年,人们又全部离开了。“县城里空空如也,只剩下10多家经商户。”
1996年,老刘以每月300元租下电信局的房子开了一家饭店:“欣欣饭店”。他希望饭店的生意欣欣向荣,而这和口岸开放是有关联的。
2000年,老刘又去了一次乃堆拉山口,依然是铁丝网和荷枪实弹的士兵。后来,他就不再上山了,“我已经不敢相信它会开放了。”
谈判终获突破
2004年,老刘房子的租金一下子涨到了2000多元。政府官员透露消息说市场就要准备开放。这一年,许多拉萨人过来买房子,经商的人也慢慢多了起来。
此前一年,印度前总理瓦杰帕访华,两国签署《关于扩大边境贸易的谅解备忘录》,双方同意通过乃堆拉山口开展边境贸易。
“这回,我想是真的了。”老刘说。
3年之后,山口开放时间才终于得到确定。
“这么多年谈下来,现在只能说是,从各方面情况来讲,开放的条件成熟了。”西藏自治区商务厅副厅长高尚德说。
去年7月,西藏自治区政府副秘书长孟扬带队到印度,和印度有关部门谈到了乃堆拉开放。
去年10月,由自治区副主席白玛赤林带队前往印度新德里,高尚德是代表团成员之一。双方确定开放时间在今年的6、7月份。
12月时,由薄熙来部长带领的中国政府代表团,再次前往新德里,磋商内容之一依然包括乃堆拉通道。
今年6月份,以费尔南德斯为团长的印方代表团来到拉萨,考察了中国边贸市场的建设,并从乃堆拉山口回国。这一次双方签署了会谈纪要,确定了7月6日正式开通。
“这一等就是18年。”刘尚学的帽檐处,两鬓已生出白发。
令他最愧疚的是2005年母亲去世时,他不在身边。母亲生病时,他回去看了几眼就匆匆赶回亚东。“呆了这么多年,就等着开放,怕错过了。”
还需进一步磨合
今年6月报名登记时,因为摊位很少,老刘思虑再三,没有提出在仁青岗边贸市场经营的申请。不过,市场开放还是给他带来了商机。
最近两月,老刘店里的客人多了起来,菜市场里的菜价随之高涨,他只好调整了菜单上的价格。
“都是来考察或者想租摊位的。”老刘说。
亚东县商务局提供的数据称,到7月4日,已有近300家外地客商在该局登记,希望能够在边贸市场进行投资。
7月1日,记者驱车十多小时,从拉萨前往亚东。一路上遇到众多外商,他们从不同渠道得知亚东即将开放边贸的消息,来此捕捉商机。
在康马县嘎拉边防站,一些外地商人由于对政策不了解,未办理边境通行证,被挡在边防站外。
福建人林先生是做服装生意的,在成都有服装厂,在拉萨也有店面,此次他专程赶往亚东,希望把服装生意做到印度,结果因为没有办理通行证行程受阻。
面对突然而来的开放,商人们未能做好准备的,还不限于通行证。
“How much is it?”
“她说什么?”
边贸市场开放当天,一名商人望着摊位前的印度女顾客满脸疑惑。由于印度商人只会英语和印度语,而仁青岗边贸市场的商户只会汉语和藏语,一些外来商户则只会汉语。不少来此采访的记者被抓来充当“翻译”。
“毕竟40多年没有开放。”高说,开放之后两边如何运作,还需要一定的磨合。
7月7日,亚东仁青岗边贸市场开放第二天,和前一天市场火爆交易场面形成对比,整天市场交易量为零。原因是,没有印度边民和商户前来。
“道路不畅通可能是一个因素。”高尚德分析,开通当天安排了巴士,之后都是边民各自前往。但目前看来,道路并不是主要原因。
他认为,这是一个技术性的问题,通过双方友好协商,应该会逐步解决。“很多事情要进一步沟通,双方对边境贸易的管理也不尽相同,这就是为什么需要磨合的原因。”
20倍大的新市场
前两天老刘接到通知,饭店的房租还要涨。不过,让他稍感安慰的是,他在2004年买下的二层小楼,当时10多万,现在已经涨到40多万。
亚东县工商局提供的资料显示,目前,县城已有575户个体工商户,其中120家是本地藏族人经营,其他都是外地商人,以四川人居多。其中饭馆和日用品经营店最多,剩下的就是茶馆。
与口岸开放的传言相应,亚东县土地使用冻结多时,由自治区来做城市的规划。下亚东乡书记张寿林说,今年不断有人来到乡里洽谈投资建厂,因为没有相关政策而作罢。
在下亚东乡,一个更大的计划正在准备中。7月4日,日喀则地区商务局副局长参木琼说,仁青岗市场只是临时市场,新的更大的市场有望在今年底之前动工。
新的市场将建在下亚东乡切玛村,方案已经确定,目前正等待国家相关部委的审批。
与山坡上的临时市场不同,新的市场建在山脚平地,占地近200亩,比之临时市场要大20倍。参木琼介绍,首批2800万元资金已拨付到位。
记者在现场看到,切玛村所在地河边一块狭长形空地上,已堆满沙石。“今年年底有望开工。”参木琼说。
另一个消息是,连接亚东与日喀则的公路,目前已修至中间段康马县。康马至亚东的公路原定于7月1日开工,后因故推迟。参木琼称,最晚今年冬天康亚公路将开工建设。
道路已不再是当年老刘花60元车票一路颠簸从拉萨到亚东的情景了。
老刘最大的希望,是下一步在切玛村建完新市场后,能在那里拥有一个摊位。 (责任编辑:安世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