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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冰心
冰心是中国新文学的第一代开拓者。在60多年的创作生涯中,她写出了《寄小读者》、《往事》等许多光彩夺目的优秀篇章,深深地影响了几代人。
冰心生前,对山东情有独钟。她在《寄小读者通讯三》中曾写道:“山东是我灵魂上的故乡,我只喜欢忠恳的山东人,听那生怯的山东话。”她对山东的热爱,主要源于她在烟台度过了8年的童年生活。所以当上世纪80年代初本文作者去采访她时,一见面老人就十分关切地问起山东的情况,并深情地回忆起她在烟台时的生活情景……
对大海一往情深 烟台成为她“灵魂上的故乡”
在冰心的作品中,有许多关于大海的描写:有晨风晓色中的大海,有夕阳晚照中的大海;有风雨凄迷中的大海,有雪花纷飞中的大海……她曾深情地写道:“我的童年是在海边度过的,我特别喜欢大海,所以在我早期的作品中经常有关于海的描写。”“每次拿起笔来,头一件事忆起的就是海。”“每次和朋友谈话。谈到风景,海波又侵进谈话的岸线里……”冰心对大海的热爱,也正体现了她对“灵魂上的故乡”——山东烟台的一腔深情。
冰心,原名谢婉莹,1900年10月5日出生在福州一个海军军官的家庭里。她的父亲谢葆璋,是一位具有爱国思想的北洋水师军官。1904年,谢葆璋奉命到山东烟台创办海军军官学校,年仅4岁的冰心也随父母来到美丽的海滨城市烟台,开始了她长达8年的有趣的童年生活。
在烟台,他们先住在市内的海军采办厅,不久又搬到烟台东山北坡上的一所海军医院去住。这所医院建在陡坡上,坐南朝北,从廊上东望就能看到大海。从此,冰心就与大海结下了不解之缘。她说:“从这一天起,大海就在我的思想感情上占了一个极其重要的位置。我常常心里想着它,嘴里谈着它,笔下写着它……”有时,她“穿着黑色带金线的军服,佩着一柄短短的军刀,骑在很高的大白马上,在海岸边缓辔徐行”,心里“充满了壮美的快感”。
这种特殊的生活环境,给她在心理和性格上都带来一定影响,使她的思想发展和平常的女孩子不同其路径。平常女孩子喜好的事,她却一点都不爱。每到夏天的黄昏,父亲下班后常带她到山下的海边散步。他们在海边的沙滩上坐下来,“夕阳在我们背后慢慢地落下西山,红霞满天。对面好像海上的一抹浓云,那是芝罘岛。岛上的灯塔,已经一会儿一闪地发出强光。”多么美丽动人的海边晚景啊!小冰心被这迷人的景色陶醉了,不住地问父亲:“爹,你说这小岛上的灯塔不是很好看吗?烟台海边就是美,不是吗?”。
父亲向冰心讲述了在这僻静的烟台建海军学校,是为了建一支强大的海军,夺回威海、大连、青岛等失地;也讲述了中日甲午海战日本帝国主义欠下的血债。父亲还谈了他到外国访问的体会:“我觉得到哪里我们都抬不起头来!你不到外国,不知道中国的可爱,离中国越远,就对她越亲。但是我们中国多么可怜啊,不振兴起来,就会被人家瓜分了去。可是我们现在难关多得很,上头腐败得……”父亲的爱国激情,深深地打动了年幼的冰心。在她年幼的心灵里,播下了爱国主义的种子,燃起了对帝国主义、封建势力仇恨的火焰。她曾深有感触地说:“在这长长的谈话中,我记得最牢,印象最深的,就是‘烟台是我们的!’这一句。”1908年,冰心(左)和大弟谢为涵(中)与父亲在烟台合影。
以后,他们家又搬到山东边海军练营旁边新盖的房子里。这是在烟台8年的生活中,冰心住得离海最近的一段时光。她家附近的营房、旗台、炮台、码头以及周围的海边,都成了冰心活动的舞台。她在1962年写的散文《海恋》中,曾这样回忆这段生活“……在清晨我看见金盆似的朝日,从深黑色、浅灰色、鱼肚白色的云层里,忽然涌了上来,这时太空轰鸣,浓金泼满了海面,染透了诸天……在黄昏我看见银盘似的月亮颤巍巍地捧出了水平线,海面变成一层层一道道的由浓黑而银灰渐渐地漾成光明闪烁的一片……这个舞台,绝顶静寂,无边辽阔,我既是演员,又是剧作者。我虽然单身独自,我却感到无限的欢畅与自由。”可以说,海,是童年冰心的伟大摇篮,它以自己博大的胸怀,千姿百态、美丽奇幻的容颜和内涵,陶冶了童年冰心的性灵与情感,也为她今后的创作赋予了无尽的灵感……
博览群书为她以后的文学创作打下了坚实基础
在烟台,冰心4岁时,就在母亲和舅舅的督促下,开始读书认字。母亲教她“字片”,舅舅教她课本。然而有了海和山那样美丽的活动场地,她开始对认字并不感兴趣。她在《冰心全集·自序》中曾这样写道:“还记得有一次,母亲关我在屋里,叫我认字,我却挣扎着要出去。父亲便在外面,用马鞭子重重地敲着堂屋的桌子,吓唬我,可是从未打到我的头上的马鞭子,也从未把我爱跑的脾气吓唬回去。”
六七岁时,冰心白天开始在家塾里上学,念一点书,学做一些短句子。放了学,父亲从军营里回来,就教她打枪、骑马、划船,夜里就指点她看星星。逢年过节,父亲也带她到烟台市里去,参加天后宫海军军人的聚会演戏,或到毓璜顶去看梨花,到张裕酿酒公司的葡萄园里去吃葡萄。更多的时候,就是带她到进港的军舰上去看朋友。烟台美丽的自然风光,各项有益、有趣的活动,使冰心的思想感情受到陶冶,开阔了视野。而这时书籍更为她提供了丰富的知识源泉,读书,已成为这时期冰心的重要生活内容。冰心7岁时,独游无伴的环境,迫使她带着母亲给予她的文字“钥匙”,打开了书库的大门。“门内是多么使我眼花缭乱的画面啊!”她写道,“我一跨进这个门槛,我就出不来了!”
每逢刮风下雨,不能出去的时候,她就缠着母亲或奶娘,给她讲故事。把“老虎姨”、“蛇郎”、“牛郎织女”“梁山伯祝英台”等故事都听完后,她又不肯安分了。这时她已认得二三百字,舅舅杨子敬成了她的老师,每天功课做完,晚餐以后,便给她讲《三国志》等故事。她听故事入了迷,不肯睡觉,每夜总是奶娘哄着,脱鞋解衣,哭着上床。而白天的功课,她却做得加倍勤奋。舅舅公务一忙,讲书便常常中止。这时冰心便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晚上在舅舅的书桌边徘徊。见舅舅不理会她,实在没法,她只得自己拿起《三国志》来看。她囫囵吞枣般地看下去,许多字形因重复出现的关系,字义居然被她猜了出来。这样越看懂得越多,越看越有兴趣。看完了《三国志》,接着又看起《水浒传》和《聊斋志异》来。她看书看迷了,“海边也不去了,头也不梳,脸也不洗;看完书,自己喜笑,自己流泪。”母亲说她看书看疯了,劝她出去玩,她也不听。有一次她在澡房里偷看《聊斋志异》,洗澡水都凉透了,她也不觉,母亲气得把书抢过去,撕成两段。她趔趄地走过去,拾起地上撕破的《聊斋》又看。她的痴迷举动,反把母亲逗笑了。
一个7岁的孩子能看《三国志》,会讲“董太师大闹凤仪亭”等故事的消息,很快在冰心父亲的同事、朋友中传开了。因此,每当冰心随父亲到兵船上去时,他们总是把她抱到圆桌当中,让她坐在那里讲《三国》。讲书的报酬,大半是商务印书馆出版的《孝女耐儿传》、《滑稽外史》、《块肉余生述》等林纾的翻译小说。书讲完了,水兵抱着一大包小说把她送回家。她高兴地笑着、跳着,得到了很大的满足。冰心的父亲谢葆璋1903年任山东烟台水师练营营长时的照片
后来,他从《孝女耐儿传》等书后面的“说部丛书”目录里,挑出价洋一两角钱的小说,每天托送信的马夫到烟台市唯一的一家新书店——明善书局去购买。在商务印书馆出版的“说部丛书”中,她很喜欢英国著名作家狄更斯的《块肉余生述》(即《大卫·科波菲尔》)这部小说。她在《童年杂忆》中曾这样描写当时读这本书的情景:“我记得当我反复地读这本书的时候,当可怜的大卫,从虐待他的店主家出走,去投奔他的姨婆,旅途中饥寒交迫的时候,我一边流泪,一边掰我手里母亲给我当点心吃的小面包,一块一块地往嘴里塞,以证明并体会我自己是幸福的!有时被母亲看见了,就说,‘你这孩子真奇怪,有书看,有东西吃,你还哭!’事情过去几十年了,这一段奇怪的心理,我从来没有对人说过!”
冰心11岁时,她已看完了全部“说部丛书”,以及《西游记》、《水浒传》、《天雨花》《再生缘》、《儿女英雄传》、《说岳》、《东周列国志》等古典小说。这种广泛的阅读,为她以后的文学创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她作品中那凝练含蓄、清新隽丽的文学语言,与她从小培养起来的较高的古典文学修养,有着密切的关系。
两位启蒙老师令她终生难忘
冰心10岁的时候,她的表舅王先生从南方来到烟台,做了她的老师。王先生教育有方,是冰心有生以来的第一个好老师。当时冰心感兴趣的东西很多,“我自从爱看书,一切的字形,我都注意。人家堂屋的对联,天后宫、龙王庙的匾额、碑碣,包裹果饵的招牌纸,香烟画片后面格言式的短句子,我都记得烂熟。”
王先生上了几天课,交谈了几次后,发现了冰心“三教九流”式的学问,便委婉地劝诫她,读书当精而不滥。于是她的读本,除了《国文教科书》以外,又增添了《论语》、《左传》、《唐诗》和种种新旧散文,如班昭的《女诫》、《饮冰室自由书》等。直到这时,冰心才开始和经诗接触。
在表舅的诱导下,冰心发疯似地爱上了诗。她学对对子,看诗韵……父亲和朋友们开诗社的时候,她也跟着去旁听。她又要求表舅教她作诗。表舅不肯,只许她作论文。她便在课外作了一两首七绝,呈给表舅看,让他帮助修改。这时她对课内书的兴味最为浓厚,而对小说的热情反而降低了。
另一个对冰心影响较大的人是她的小舅杨子玉先生。他最会讲故事,夏天他到烟台度假,便经常讲一些民族情结很浓的故事给冰心听,如洪承畴卖国,林则徐烧鸦片等等。他讲得慷慨激昂,使冰心听后经常兴奋得睡不着觉,从中受到了爱国主义教育。此外,这位小舅舅还经常阅读一些进步书籍,冰心也从他那里偷读了一些宣传革命的小册子。
1911年辛亥革命爆发前,冰心的父亲被人密告为“乱党”;又因海军学校学生中有不少是同盟会会员,学校图书室订有《民呼报》等宣传革命的进步报纸,朋友便劝他立即辞职,免得被“撤职查办”。他听了朋友的劝告,辞去了烟台海军学校校长的职务。这样,冰心便告别了她朝夕喜爱的大海,离开了烟台,跟父母一起回到了故乡福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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