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过兵,知道战争的惨烈。我这样帮助烈士寻找活着的亲属,也是因为想我的战友了。”说这话的时候,王艾甫的眼圈有点红了。1996年,因为对解放战争史的敏感,王艾甫以3000元人民币的代价在地摊上换得一束发黄的卷宗,自此有了延续10年的“寻亲”故事。 上世纪60年代末,王艾甫参加过援越抗美战争。战争吞噬一个生命,可以了无痕迹。而这个生命的代号从此也就很可能以“失踪”二字登记在册;又或者,连“失踪”的记录也找不到了。一个人的历史在“大历史”的宏大叙事中微不足道,却丝毫不妨碍这个叙事结构去影响另一些人的个人历史。在一波又一波变幻莫测的政治运动中,一家老小就很可能以“反革命”家属和“特务”的身份捱过。退役后在检察机关工作的老兵,退休后开始了以“寻亲”为线索的另一段人生。王艾甫的努力得到新闻媒体的追踪报道和地方政府的认可,迄今已有60多名烈士找到亲人,他们分布在湖北、湖南、安徽、河北、内蒙古、贵州数个省、市、自治区。
“寻亲”十年收到第一笔捐款文庙旁边,一条小巷曲曲折折地通向一个逼仄拥挤的四合院,这是王艾甫任会长的太原收藏协会所在地。房子是王艾甫出资租的,看样子像是在老房子旁边加盖搭建而成。迈进门似乎是个“客厅”,大车轱辘、农具、风筝一类的藏品塞了大半个房间,一直堆到屋顶。桌子上摊着史料,立着炮弹空壳。旁边的更狭小的套间里挤着床具、桌椅、文件柜、电脑、扫描仪,一个年轻的女孩在电脑上整理藏品资料。电风扇呼呼地吹着,电话铃十几分钟就会响一次,王艾甫接了电话简短说几句就会交给旁边的女孩子接听处理,因为“都是各地打来查询亲人下落的”。自从这个老人的寻亲“事业”被各地媒体频频“曝光”之后,那些几十年都没有得到亲人下落的人们都来他这里“碰运气”。而王艾甫也根据藏品卷宗作了一本翔实的寻亲登记册,电脑打印的密密麻麻的表格上,双色笔仔细地标注着查询结果。7月3日,在黄坡烈士陵园新近找到亲人的太原解放战役烈士亲属祭奠亲人的第三天,王艾甫见到我第一句话就说:“你们应该好好报道一下这个人。”一个太原面粉二厂的退休女职工在这天为他们送来了500元钱表达心意。“这是我们收到的第一笔社会捐款,”王艾甫很兴奋地让收藏协会的秘书长、另一个老人王嘉良为捐助者做好记录。记者:以前从来没有人为你们捐款吗?王艾甫:没有,没有这种专门的捐款。就是去外地寻亲的时候,山西电视台跟着作追踪报道,他们最后把我们的费用也给报销了。(搓着手,很不好意思地笑了)记者:那么能不能估算一下,寻亲十年,您本人和收藏协会为此付出了多少?王艾甫(缓缓摇头):这个很难用金钱来计算。记者:您会主持寻亲“事业”一直进行下去吗?王艾甫:会,会永远进行下去。记者:还是以现在这样的形式吗?靠个人和收藏协会出资?王艾甫:最好能够成立一个官方和民间相结合的专门机构,也希望我们太原、山西有社会责任心的企业家能够为这项事业提供捐助,这是大好事啊!
三赴内蒙古寻亲的后续话题7月11日,王艾甫又一次从内蒙古回来,在电话中长叹:“太令人失望了!”为了帮助一个找到亲人的内蒙古籍烈士落实荣誉,从今年4月算起,王艾甫已经三次前往内蒙古,次次失望而归。对于一份已然迟到了57年的荣誉,到今天仍然迟迟无法落实,老人尤为激愤。记者:为找到亲人的烈属落实政策是现在最困难的?王艾甫:是啊!人的下落是找到了,可是真正找到荣誉了没有?真正实现了“一人当兵,全家光荣”了没有?湖北云梦县一位烈士,当我们把阵亡通知书送到他家乡的时候,全村人冒雨祭奠。而这位烈士是个孤儿,是他的叔父把他抚养大的。人家村委主任带着三个人来太原祭奠,说这是全村的光荣,要用来教育全村人。可是按照政策,因为烈士没有直系亲属,只有他的监护人叔父算是烈属。但是,这位叔父早已去世,烈士只有一个堂弟了,堂弟不能算烈属,现在连张荣誉证书都落实不下来!记者:寻亲10年中最大的困惑是什么?王艾甫:有些人不作为,不认真对待!认为是麻烦、是负担。觉得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重新翻出来是增加了他们的工作量。甚至还会想:就是因为你们的死,才给我造成麻烦。(激动地)可是你们挣的工资不就是这份“麻烦”吗?(摇头)就是这种公务员将政府和老百姓隔开了,这些人不能像正常人那样对待烈士的亲属。他们否定的不是个人,否认的是烈士,漠视的是历史!记者:当时能想到这个寻亲活动一开展就是10年吗?王艾甫:没有,当初想得太简单,以为名单上有姓名和地址,只要打个电话、写封信给有关部门,委托通知一下烈士的亲属就行了。但是找到第一个烈士的亲人之后,就发现还有很多问题要解决。家属想知道烈士的墓在哪里。我们以为找墓也不难,到烈士陵园找负责人领着不就行吗?后来才知道根本没有这么简单。去了(烈士陵园),可能没人,甚至还可能锁着门。而且太原的烈士陵园不通公交车,只能打出租车去,到了还不能放出租车走,否则就只能走回去,因为那些地方根本就没有出租车!这还都是些具体问题,关键的是陵园的烈士名录保密!不能让人随便查。还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我们拿着手里的名单告诉烈士的亲属他们的亲属在哪里,竟然被烈士陵园状告“侵权”!记者:为57年前的烈士寻找亲属,坚持10年之久,其实也就是为国民还原一段历史?王艾甫:对,这个问题其实是青少年教育甚至全民教育和国防意识教育的交叉。当兵就意味着流血牺牲,这直接关系到战士能不能安心从军。1949年的时候家里一人参军,部队都会在春种秋收的时候给当地政府写信让照顾军属。可是这些军人为国捐躯因为战争环境的原因没有把阵亡通知书递到家里。如果知道现在还有人记得他们、寻找他们,会是多大的心灵触动啊!而这一份荣誉让烈士的亲属和乡邻知道,他们的亲人、村里是出了个英雄的,对他们既是安慰也是教育。本报记者原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