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瞭望》文章：全球经济中的美国冷风

　　文/张斌

　　今年上半年美国经济增长逐渐放慢，但通胀预期仍在上升。美联储上半年四次加息，试图遏制通胀，并使美国经济走向“软着陆”。预计今年全年美国经济增长将会适度放慢。由于全球许多经济体的强劲增长，美国经济放慢对今年世界经济增长的影响不大；但是，美国经济的一些严重失调和政策失误仍将会给世界经济带来巨大的隐患。

　　经济增长放缓但不会恶化

　　今年上半年，美国经济先扬后抑。第一季度，美国经济走出去年飓风导致的经济下滑，增长高达5.6%，是两年半以来最强劲的增长速度。然而，由于美国住房市场的逐渐降温、利率和能源价格上涨的滞后影响开始显现，预计美国经济从第二季度起，将从强劲增长转为温和增长。

　　面对经济过热和通胀担心，从2004年6月到今年6月底，美联储连续17次加息，目前联邦基金利率已达5.25%。其目的是实现经济的软着陆，以期尽可能地维持较长时期的温和经济增长（如3%以内的速度）。

　　据美联储6月14日发表的经济形势报告，虽然美国经济在今年4月中旬至6月初继续扩张，但也出现一些增速放慢迹象。一些地区的汽油价格过高开始影响到商品零售；一些地区对利率上升表示担忧；多数地区的企业表示成本继续上升（如燃料、钢铁、铜、锌等价格）已导致产品销售价格上涨；住房市场呈现新的降温迹象，住房抵押贷款及其他相关贷款开始减少；制造业虽继续扩张，但在很多地区的扩张步伐放慢。因此，预计第二季度的经济增长可能仅为第一季度的一半，大致为2.5%到3%。

　　同时，由于利率升高、能源价格上涨、特别是住房市场收益减少，美国消费者正在减少开支，美国经济可能在今后几个季度大幅放慢。但是，美联储加息虽将减缓美国经济增长，却不可能使美国经济走向恶化。据美国政府6月8日的经济预测，由于第一季度经济增长率高于原先的估计，今年美国经济增长率仍将达3.6%。

　　通胀预期严重但逆差好转

　　第一季度，美国的物价上涨仍然有限。但是，四五月份消费物价大幅上升，分别高达0.6%和0.4%，其主要原因是能源价格和房租上涨太快。因此，美联储认为，核心通胀正在接近或超过可容忍区间的上限，今年第二季度的经济增长放慢尚不足以扭转通胀上升的趋势。因此，美联储在6月29日宣布再次上调联邦基金利率25个基点至5.25%。

　　至此，美联储的货币政策似乎到了一个临界点，美国的利率正在接近或达到中性水平。在经过17次连续加息之后，美联储今年夏天可能获得一次喘息机会，下一次何时加息将视情况而定。如果在今年下半年油价出现大幅上涨，美元出现进一步贬值，以及出现更大的通胀压力，美联储则会在今年八九月份加息，并且有可能是最后一次加息。如果美国经济在今年第二季度和第三季度连续放慢，并且通胀压力连续好转，那么，美联储可能会在今年年底结束这次长达两年的加息周期。

　　虽然由于连续17次加息，美联储有紧缩过度的风险，但是利率还有一定的上调空间，下半年进一步加息的可能性较大。其一，由于下半年油价还有可能继续创出新高，通胀预期不容乐观。上述美国政府的报告预计，由于能源价格大幅上升，今年美国消费价格指数将升至3%，高于半年前2.4%的预估值。其二，利率政策的时滞特别长，最长达18个月。这意味着近期货币紧缩而产生的经济放慢还远没有出现。近来，美联储特别希望重振其反通胀信誉。与其前任一样，美联储新主席伯南克坚信，矫枉过正总比临时抱佛脚要好。因此，下半年美联储采取进一步紧缩措施的可能性较大。

　　最近几年，贸易逆差不断扩大一直是困扰美国经济的一个头等难题，2005年更是达到创纪录的7257.6亿美元。2005年第四季度美国贸易逆差占GDP的比重高达7%。

　　今年，这种情况将有所改变。第一季度，美国商品和服务出口增长了14.7%，与原来的估计相同，但明显高于前一个季度的5.1%；进口增长了10.7%，增幅低于原来估计的12.8%，也低于前一个季度的12.1%。美国商务部6月16日公布，因工业供应品和资本商品的海外销售额上升，美国第一季度经常项目赤字大幅收窄至2087亿美元，远低于预期的2240亿美元。出口大幅增加以及贸易逆差的缩小也有助于美国经济的增长。

　　美国贸易逆差的好转主要得益于两个因素：一是国外经济增长强劲导致对美国产品的需求增加。尽管中国占美国全部出口额的比重只有5%，但在2005年，美国出口增长的12%来自对华出口。日本和欧洲的经济也已从长期低迷中走出，带动了对美国产品的需求增加。因此，到今年年底，美国的贸易逆差有望进一步缩小。二是从2002年初开始的美元贬值的效果逐步显现。美国政府近年来对美元贬值采取了默许态度，希望能借此转移相关国内需求增长、扩大出口、减少美国的巨额贸易逆差。

　　美国经济的潜在威胁

　　目前，美国经济的“软着陆”对世界经济增长有一定的影响，一些国家的出口会受到一定的影响。但是，由于美国已不再是世界经济的惟一引擎，今年世界经济受到美国经济增长放慢的影响也相应较小。一方面，欧、日经济增长都有所恢复；另一方面，中国、印度等亚洲国家已成为推动全球经济增长的新引擎。因此，IMF发布的春季全球经济展望报告预测，2006年全球经济将实现4.9%的增长，较2005年9月份4.3%的预测调高了0.6个百分点，这将是全球经济连续第四年以4%以上的速度实现增长。

　　然而，美国的巨额“双赤字”、利率政策、美元政策甚至外交政策都仍将对世界经济产生重大影响。今年下半年以及明年，世界经济发展仍面临一些现实的和潜在的威胁。

　　——美国“双赤字”问题的恶化仍将是世界经济稳定的一个威胁。虽然美国政府支出今年有望有所减慢，估计今年需要发行的国债比最初预计要少约1000亿美元，但是，美国政府的庞大预算赤字积重难返，仍是美国新任财长的最大难题之一。美国庞大的贸易赤字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美国习惯于指责别人对其贸易赤字负责，而其真实原因是美国国内储蓄不足。由于美国人的生活方式，美国个人储蓄率仍将维持在很低的水平。为此，美国在今后仍将严重依赖国外资金来弥补其巨额“双赤字”。问题在于，如果“双赤字”继续扩大以及由此带来的全球经常账户失衡继续恶化，将会危及美国经济和美元的信誉，可能引发全球抛售美元，进而危及世界经济的稳定。

　　——美元的大幅贬值可能破坏全球金融市场和国际货币体系的稳定。虽然今年美国贸易赤字将有所改善，但是仍然庞大，美国政府仍乐于利用美元贬值达到更明显的效果。随着欧洲和日本央行相继提高利率，与美国的利差将会缩小，这使得其它货币特别是欧元，比美元更具吸引力。另外，外国中央银行还可能放慢增加购买美国国债，继续减少对美元资产的需求。因此，预计美元今年将进一步贬值，特别是美元对日元和欧元可能在今年继续走弱。当然，美元仍然维持其世界储备货币的地位，特别是东亚一些经济体仍然是美国国债的最大买家；世界上大多数最低廉的产品和原材料商品仍然以美元计价，这些都是对美元的国际地位的重要支撑。

　　——由于货币政策的较长时滞性，美联储进一步的紧缩措施有可能威胁世界经济的繁荣。美联储连续17次加息，迫使欧洲、日本甚至一些发展中国家的央行也相继提高利率。虽然这种全球同步加息有助于抑制全球通货膨胀和经济过热，但是，当紧缩措施的效应突然间全部爆发，将对世界经济产生巨大的破坏作用。所以，尽管目前全球通胀压力正在日益加大，但美国等发达国家需要既采取有力措施适度控制通胀压力，又要小心翼翼避免采取过急过快的紧缩措施，避免引发市场动荡以及导致全球经济衰退和通货紧缩。

　　——世界爆发石油冲击的可能性仍然存在，美国及全球的通胀仍有上升的风险。美国的石油消费占世界的1/4，因此，无论在世界经济、政治和外交上，美国都应当对世界石油市场的稳定和全球能源安全负相应的最大责任。例如，今年美国政府采取了一些行动，更直接地与伊朗进行核谈判，并且注意使用胡萝卜而不是大棒。这是值得欢迎的，并且有助于降低全球出现石油冲击的风险，减少油价中的恐怖溢价。

　　——美国国会中的保护主义倾向对世界经济增长和WTO体制的稳定构成威胁。近年来，世界经济中一个较大的风险是发达国家特别是美国的保护主义呈上升趋势，这威胁到世界贸易自由和公正地进行，不利于世界贸易的增长。特别是美国反对中国的政策提案在国会得到了一定的支持，这意味着美国可能提高关税，特别是针对中国商品的关税。然而事实上，对于美国政府来说，制定一个更加理智的对华贸易政策是符合中美双方的共同利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