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去年秋天开始，南京一名女中学生就背上了一个沉重的包袱。她的爷爷4年前被病魔夺去生命后，父亲随之一病不起，接下来是母亲得病。当父亲得知自己患了绝症后，提前留下“遗嘱”，要求女儿辍学打工，帮家里还清十万多元债务后才能嫁人。在这巨大的家庭压力下，女孩的学习成绩明显下降，竟然连普通高中都没考上。

　　爷爷父亲相继患病家中欠债十万多

　　昨天中午记者来到南京高淳县太平村十四组，村民们一听说是找王婷婷的，就指着村头一块菜园子说：“在那边，跟她妈妈一块刨地呢。”王家的菜园子就在公路边，16岁的婷婷正跟在妈妈后面干活，她的个头不到一米五，手中的锄头柄却有2米长。

　　从菜园子往南走，绕过一个水塘就是婷婷家的小楼房。稍作喘息后，婷婷的妈妈焦爱珍介绍了自家的情况。5年前，为了让一家人生活得更好，丈夫王红春省吃俭用攒了1万多元钱，另外借了3万多元，盖了一幢小二楼。可年近古稀的老父亲此时却生了大病，虽然花了不少医药费，老人还是去世了。

　　“公公去世后，我家老公也病倒了，一开始检查以为是很普通的肠胃病，吃了一年多的中药，都没有用。后来确定是肝癌，换了四五次的血，病都没有好转。为了给他治病，我家前后借了有8万元债，老账滚新账，现在总共欠了人家十万多。”

　　父亲“遗嘱”要她还债女儿上课老是开小差

　　去年8月的一天傍晚，婷婷被爸爸喊到楼上，妈妈和奶奶也在那里。病床上的爸爸当时病情很重，要向她“交代后事”。婷婷说：“我爸爸当时以为自己不行了，他让我坐在床沿，拉着我的手说，‘我以后不在了，你奶奶这么大岁数，妈妈又病魔缠身，家里就没了依靠。咱家没有男孩，你以后就是家里的顶梁柱。等你上完初中后，就不要上学了，赶紧打工赚钱去，因为咱家还欠人家十万多元账，你必须挣钱还清它，然后才能再嫁人。那样我就放心了。’”

　　当时婷婷没有说话，只是使劲地点着头。“我当时心情很糟糕，我不想让爸爸失望，只好答应了他。”婷婷说，之后，爸爸又挺过来了，她也一直在读初中三年级。但爸爸当时的那些嘱咐，在她脑海里打下了烙印。“我上课思想经常开小差，想到的都是爸爸的那些话。有多少次，我一个人躲在校园的角落里流泪，因为我想继续上学，我不知道怎么去完成爸爸交代的任务，到哪里去弄那么多的钱。后来，我的成绩也明显下降了。班里的几个同学知道了我的心事，老师也看出来了，但他们没有人直接问过我，都是问我爸爸的病情，然后安慰我。”

　　以前班上前10名中考下降20名

　　在经历近一年的挣扎后，婷婷迎来了她的中考。在忐忑不安中等待半个月后，她得到了自己的中考分数。“我考了475分，这个成绩很不理想，距离上普通高中还差一大截。我以前在班上一直是前10名，而这个成绩要下降20名。”

　　虽然上高中没有希望了，婷婷还是有很多上学的机会，最近几天，她已经收到了4封“高等技术学校”的录取通知书，有南京的，也有高淳县的，学校都还比较知名。但婷婷没有一点喜悦，她说自己暂时还没有考虑去上这些学校。

　　暑假进城打工个子小没人要

　　不管以后上不上学，婷婷准备这个暑假就打工的。婷婷说：“暑假刚过几天，我听村里几个高中毕业的学生要去县城打工，我决定去了。到县城后，我们去一些服装店应聘营业员，大姐姐们都找到工作了，就是没人要我。因为我年龄小，个子矮小，又没有办身份证，人家说我是童工，都不敢要。后来，我又跟卖瓜的拖拉机去了县城五六次，几乎跑遍了高淳所有的服装店，还是没人愿意收我。”

　　婷婷说，她现在还想在附近找点事做，哪怕一个月只有一二百块钱，都无所谓，只要能帮助家里稍减轻点负担，她就心满意足了。

　　父亲依然希望女儿还债

　　记者随婷婷来到二楼一间卧室，只见躺在床上的王红春瘦得皮包骨头，以前的衣服穿在他的身上，就像是“竹竿裹大旗”。跟记者讲话的时候，王红春不时伸舌头舔嘴唇。他的床头放着半杯西瓜汁，每隔一段时间，婷婷就会喂一汤匙给爸爸。婷婷说：“爸爸现在经常发烧，口干舌燥，不能断水湿润。”

　　王红春一口浓重的高淳方言，说话有气无力，声音很微弱。记者跟他交谈的时候，还需要婷婷帮助翻译才行。他说：“我当时病情严重，几度昏迷过。我感觉自己不行了，怕以后没有机会再讲了，就想留下‘遗嘱’。我父亲是40岁生的我，他70岁的时候，我才盖的这房子，其中很多钱是我在外面拼命干活攒起来的，也借了几万块。后来家里连遭不幸，到现在欠了那么多钱，我的病还是不见好转。原来我身强力壮，体重140多斤，现在几乎成人干了，只有70斤多一点。可我是个要面子的人，我不想让外人说我，不想欠人家的，只有把债还清了，我才放心。”

　　也许是说到心酸处了，王家人又一次哭了，王红春想用手抹去眼泪，但胳膊动了几次，也没能抬起来。懂事的婷婷赶紧帮他擦去了眼泪，然后又喂了一口西瓜汁。王红春看着女儿，接着说：“婷婷毕竟太小了，我心里还是放心不下，10万的数目不小，对她来讲确实太重了。我有点后悔当时跟她这么讲，让这事情成了她的负担，影响了学习成绩。可我还是希望女儿将来能做到这一点，我也想女儿能够上学，学知识，那样她挣钱会容易一些。”

　　当时有十多位村民围在王红春的病床前，这位重病父亲的一席话，令大家一次又一次潸然泪下。实习生刘燕记者李灿伦摄影高爱平

　　想要读书却无力面对现实

　　记者：你觉得你有能力完成爸爸的心愿吗？

　　婷婷：我现在还没有这个能力。

　　记者：你觉得爸爸应不应该让你还债呢？

　　婷婷（想了一下）：“我有这个责任，但不应该是全部的责任，这个担子太重了。”

　　记者：你会放弃学业吗？

　　婷婷：我不会。我要上永丰中学，以后还要上大学。但是，家里现在一分钱都没有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当记者在采访婷婷的时候，婷婷的妈妈又一次发出呕吐的声音，脸都皱到一起了。她忍着痛说：“我们家唯一的经济来源就是一亩多的地，而且一年也只有几百块钱的收入。村上好心人几次给我们捐款，婷婷都记在账单上，我们即使还不清人家，但不能不记着人家。我现在的身体也不好，希望就在婷婷身上了，我也想让她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