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看着丈夫和爸爸的生前照片,郭印中的妻子和女儿伤心不已。7月15日,照片中的郭印中在村委会前剖腹自杀。实习生李强摄
事发地点
结算工程款当天包工头剖腹自杀(图)
自杀前曾与村干部聚餐;村民猜测与工程款或家庭矛盾有关,村委会及其妻分别否认 关注焦点
7月15日下午,在与村干部聚餐结束1个多小时后,大兴区北辛庄村村民郭印中在村委会门前剖腹自杀。而当天下午,本该是他与村委会结账拿到村路工程款的时间。
关于自杀原因,除了工程款外,还有人猜测与家庭矛盾有关。
而在他聚餐结束到自杀之间,生命的最后时段,有大约1个小时的空白没有人知道。也许,就是这最后的1个小时,让他产生了自杀的念头。这一个小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和自杀的原因一样,没有人知道。
7月15日,大兴区长子营镇北辛庄村村民郭印中,在村委会门前长跪后剖腹自杀。此前,他作为包工头之一,向村委会承包的修路工程已经竣工。当天下午,正是他在村委会领取工程款的时间。
从自杀到死亡,因为伤势过重,郭印中始终没有说一句话,没有告诉别人他自杀的真正原因,包括他的家人在内。
他的妻子至今也不明白,向来乐观的丈夫为什么要自寻死路;北辛庄村干部不解,为什么郭印中在接受了村委会的多项救助后,会在村委会门前剖腹自杀;而该村的村民,也对爱养猫狗的郭印中会选择这种死法,表示难以理解。
村委会门前剖腹自杀
7月15日14时许,北辛庄村村委会。
郭印中刺向自己的刀,非常快。目击者称,以至于当时没有人来得及阻止和抢救。
7月19日11时许,大兴区长子营镇北辛庄村村委会朱红色的大门紧闭。村民李老太称,尽管已经4天过去,但她仍记得郭印中在这里剖腹的“骇人一幕”。
李老太称,那天,郭印中赤裸着上身,大声哭泣着一路小跑来到村委会门前。当时,村民都以为郭印中是酒后失态,但“谁也没有料到他会自杀”。郭印中倒地后,肠子从约8厘米的刀口流了出来。
村民杨老汉回忆,15日14时许,他正在家中休息。突然听见门外有人大喊,出门观望发现,郭印中背向村委会正门,面向东南,跪在地上大声呼喊,“没有人格”,随后拿起手中约30厘米长的尖刀,对准自己的下腹猛刺,“总共刺了两刀”,郭随即倒地。
“出刀的速度很快、很坚决。”杨老汉称,郭印中从拿出尖刀到剖腹,前后不足两分钟,没有给任何人救援的机会。等他和附近村民赶上去救援时,郭印中已经中刀倒地,但手还不断在地上摸索落地的尖刀。杨老汉见状上前将尖刀踢远,以防郭再次自残。
杨、李两人均称,郭印中自杀前两个月,当上了村内修路的包工头。他们认为,郭自杀的原因,可能是与村委会要扣取他的一部分工程款有关。
他们还听说,郭印中原本在自杀的当天下午,可以向村委会领到数目可观的工程款,而就在自杀前,他还和村干部因为此次工程进行了聚餐。
不欢而散的宴会
7月15日11时许,榆林烤鸭店。
因为村路竣工,包括郭印中在内的十几名包工头,和村干部一道,在马驹桥镇榆林烤鸭店进行会餐。当天,会餐的另一包工头史先生证实,吃饭时曾发生一点不愉快,但“绝不至于剖腹”。
史先生称,席间,郭印中喝了半斤白酒和一扎啤酒,话有点多。当时,村书记许家林(化名)劝郭印中少喝点,郭印中随即表露出不满,把酒杯一推说不喝了,之后许家林挂不住脸,愤然离席。许走后,大家也就散了。
史先生和郭印中乘一辆面包车返回北辛庄村。途中,郭印中用头不断撞向汽车玻璃大骂,并说着“孩子没了,老婆没了,家也没了”等莫名其妙的话。史先生说,当时面包车司机因怕弄坏车,就把郭印中请了下去,下车时间是下午1时左右,下车地点距离村子两公里左右。
北辛庄村村委会书记许家林确认,当天在酒席上的确因为劝酒与郭印中发生了不愉快,“肯定和(郭的)自杀没关系”。而对郭印中为什么要自杀,而且选择在村委会自杀,他表示“无法理解”。
和许家林一样,对于郭的自杀,村民们也都表示不理解。一不愿透露姓名的村民称,郭印中在村内打过两回“硬仗”,都动了刀子,其中有一次郭印中因为很小的事情与村里一村民发生了争执,郭印中持刀在对方家门口大骂了数天,后来还是对方请了郭印中吃饭才算了事。
在村民的印象当中,郭印中很要强,村里的人也特别让着他,郭印中从来不受委屈在村子里人尽皆知。“要是郭印中受了委屈,也是他拿刀子杀别人的主,这样一个人怎么会自杀?”与郭印中私交甚好的史先生说,在他的印象中,郭印中是一个性格暴躁的人,与人话不投机就会掀桌子、骂娘、动刀子。
对此深有体会的史先生说,大概5月中旬,他看见郭印中在施工时有不对的地方,作为合伙人就提出了一些意见,郭印中当时没有接受,性情耿直的他就多说了几句,不想惹得郭印中大发雷霆,最后他只好改变自己的意见。就这样,本来应该两周修完的路,修了两个月才结束。
另据史先生回忆,在他与郭合作修路以前,郭印中是和别人一起修的路,后来两人闹崩了,路也不修了,为什么闹翻了他不甚了解,不过从郭此前流露出的只言片语中可知,是对方不同意他的修路计划,而被痛骂出走。
关于自杀原因的猜测
7月19日,北辛庄村。
昨日,大兴区长子营镇派出所办案民警说,郭印中死亡案目前定性为自杀,其他情况尚在调查当中。
直到前天,北辛庄村村民还在猜测郭的自杀原因,集中在两点:工程款被扣、对妻子的不满。
目击郭印中自杀全过程的村民杨老汉称,他听说郭印中自杀前,和大队就工程款发放一事产生了分歧。郭因为毫无工程经验,弄丢了大量地砖。在结账前村委会表示,这部分丢失的路砖要在郭的工程款里扣除。他认为,正是因为此事,郭才在村委会门口剖腹自杀。
但此说法遭到村委会一村干部的否认。该村干部称,这种说法纯粹属于无稽之谈,第一,目前村委会根本就没有制定出什么罚款计划;第二、郭印中修路所需的工程料全部在村委会支取,“毫无投入可言,又怎么谈得上产生经济纠纷。”与郭印中合作修路的村民史先生也表示,他与郭印中合作修路,对账目很清楚,目前来看,他们没有被任何人扣押过工程款,而且村委会已经支付了部分工程款。
“不可能,这工程就是大队白送给郭印中的,送都送了还谈什么扣钱啊,郭印中在村里三十年都没交过电费,你说村委会怎么会扣他的工程款。”另一位参与修路的工头说。
“那小子,整个村子里就听我的。”许家林介绍,郭印中穷得远近闻名,村委会对他的照顾可以说是无微不至:床上的被子是村子发的,家里的米面油是村子给的;他房子破,村上就送去砖头让他翻建;他没有钱,村子又让他当包工头,“一次工程下来怎么也有万余元的收入。”许称,这些郭印中心里都清楚,并且不止一次对他表示:“老书记,你有啥事就说,我郭印中啥也没有就是有把子力气。”而一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村民称,郭印中腿部残疾的妻子,在距离村上20余里的一家残疾工厂上班。因为行动不便,厂内一名20余岁的单身男子经常开残疾摩托车送她回家。这种现象已经引起郭印中的不满,但无奈自己又没有能力送妻子上班,所以一直默默忍受,自杀当天可能使郭印中酒后走了极端。
“这孩子有些犟,有时候可能会钻牛角尖。”北辛庄村一老人印证了上述说法。该老者称,郭印中出事前,曾多次找到他,倾诉自己感情上遇到问题,当时他还告诉郭印中不要乱想,好好过日子,“人家就是同事关系”。老人说,但后来村子里把这事传得很开,郭印中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
“我们就是朋友关系,印中对这件事没有任何看法。”前日,郭印中的妻子表示,对于这些流言蜚语,她认为根本没有必要相信,自己腿部残疾,如果没有人送,每天上下班耗时达2小时,自己同事好心相送,郭印中本人深表感激,也从来没有对此产生过什么疑问。再说,丈夫是在村委会门口剖腹自杀的,“用意很明显,矛盾不应在家庭内。”
未及到来的好日子
7月14日夜,郭家。
因为伤势过重,郭印中自杀后直至死亡,始终没有说出一句话。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自杀,包括他的妻子和孩子,她们甚至不相信丈夫(爸爸)会自杀。
郭印中的家位于北辛庄村北。部分坍塌院墙,屋顶长满荒草,犹如一座长满荒草的土山。
狭小阴暗的室内,郭妻与两个孩子及两只猫、一条狗,拥坐在床上。郭妻把猫和狗赶出室外后说,这些小动物都是郭印中生前饲养的,郭印中死后,家里的狗就不怎么吃食了。
“他走的太急什么话都没留下。”郭妻称,她现在都想不明白丈夫为什么要在好日子马上就要到来的时候选择自杀。
“等明儿爸领了工钱,就把咱这漏雨的房拆了,重建一个。”郭印中的大女儿称,至今她还记得自杀前一天夜里,一家四口躺在床上时爸爸做出的承诺。
郭家人认为,平时心态随和的郭印中,如果不遭到巨大的打击,断然没有自杀的可能。他们回忆,郭印中自杀前2个月,在村大队的照顾下成为修村路的包工头;自杀前一周左右,大队送来了他们翻盖房子所需的砖头;自杀前一天,郭印中兴奋地与家人讨论新房的筹建问题;自杀前一小时郭印中与其他修路的包工头与村干部在一起喝酒。
“俺残疾,孩子们苦啊,他不会这样丢下我们娘仨自己走的。”郭妻介绍,由于她残疾,丈夫身体不好,因此二十几年来,家里始终是村子里最穷的人家,但丈夫的心态很好,绝不会自杀。
她还记得,去年夏天下大雨,他们一家四口正在睡觉,突然间门房一声巨响,她起床一看,原来是年久失修的房子不禁雨被浇塌了,她连忙唤起熟睡的丈夫问咋办,丈夫起床后先是哄着了身边被惊醒的女儿,随后又安慰她不要着急,就这样全家在半塌的房子里睡了一夜,丈夫良好的遇事心态让她记忆犹新。
村民李老太也说,虽然郭印中是村里最穷的村民,但是心态十分好,“如果不是遭受到什么巨大的打击,肯定不会自杀,这与他的性格不符。”事发后,史先生仔细想了想郭印中自杀前后的时间,感觉有些蹊跷。他说,郭印中下车的地方距村委会四里路,下车时间是13点左右,按常理步行半个小时怎么也到了。但是郭印中出现在村委会门前的时间是下午两点多,他下车的时候手里没有刀,身上穿着衣服。但郭印中自杀时,手里多了一把刀,上身却没有衣服了。事后了解,郭印中当天没有回家,“也就是说,郭印中自杀前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处于无人知道的状态”。史先生认为,正是在这一个多小时内,郭印中产生剖腹自杀的想法。
“但这一个多小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没有人知道!”史先生说。
本版采写/本报记者 崔木杨 实习生 毕东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