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山康复村截瘫幸存者的幸福生活
深度提示
唐山康复村其实是一个居民小区,位于唐山市路南区,这里生活着25个特殊的家庭。30年前,在那次突然降临的大地震中,他们死里逃生却不幸截瘫,而今,在自己的不懈努力和社会各界的悉心关怀下,他们已在这里幸福地生活了15个年头。
这里可能是全世界唯一一处专为地震后致残的截瘫人员建造的无障碍住宅小区。由于他们要在轮椅上生活,所以在康复村处处可见极富人性而颇为“神奇”的设计:宽达1米的房门、“隐藏”在墙内的卫生间、相对低矮的家具设施……这些无障碍设施的独特设计令人惊叹,更令人感动。
今年的7月28日是唐山大地震30周年祭,7月18日,我们的记者走进了唐山康复村村民的生活。生活越来越好的村民们常常想起30年前的大地震和这30年来的生活,他们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1976年7月28日凌晨3时42分53秒,大地震突袭了正在睡梦中的唐山,242769人死亡,164851人重伤,其中3817人截瘫。
在疗养院的截瘫病区,这些死里逃生的截瘫人员经历了身体和心灵的痛苦折磨,慢慢地在互相关心与鼓励的过程中,又产生了走向家庭、回归社会的愿望。
从1988年开始,唐山市政府出资加上募集的资金共120万余元兴建了康复村。1992年开春,50名地震截瘫幸存者组成25个家庭,陆续在村里安家落户重新返回社会,这些被医学界专家预言最长寿命15年的残疾人开始了他们平淡而幸福的生活。
康复村的由来
截瘫人员组建家庭促成康复村
截瘫人员间萌生感情
1976年7月28日凌晨3时42分53秒,大地震突袭了正在睡梦中的唐山,242769人死亡,164851人重伤,其中3817人截瘫。
一些无人照顾的截瘫人员住进了当时兴建不久的唐山市截瘫疗养院,他们终日以轮椅代步,被一些医学界专家预言最长寿命为15年。
那些年,在疗养院的截瘫病区,大家常常聚在一起聊天、做康复训练,或是坐在轮椅上到处转转。男人帮女人修理轮椅,女人帮男人洗洗衣服,久而久之,在互相关心与鼓励的过程中,相互之间超乎寻常的好感在一些人心中慢慢萌生。他们希望走向家庭、回归社会,两个人相互扶持走完余生。
“但在那个时候,截瘫人员结婚并不被人看好,更何况是两个截瘫人员组成家庭。社会上不支持,周围的亲人不赞成,很多截瘫人员面对即将要开始的共同生活,心里忐忑不安,都怕自己成为对方的负担、累赘。”唐山民政部门一工作人员这样说道。
李建设在展示自己收藏的古玩,在中央电视台明年举办的赛宝大会上我们很可能会看到他的身影。
康复村首任村长王宝占曾在远南运动会上获得3枚金牌,在他身后就是康复村一排排整齐的平房。
政府支持下康复村落成
在这种境况下,很多人犹豫了,但积极生活、想要追求幸福的心态让他们冲破了重重阻力,毅然决然地选择在一起生活。上世纪80年代末,一些因地震致残住在疗养院的截瘫人员,开始频频向上级政府部门递交申请,反映自己想要组建家庭的愿望,希望能够为他们创造共同生活的条件。
1988年,康复村第一任村长王宝占被国家选派到日本参加国际残疾人马拉松大赛,在那里,他看到了一些残疾人集中居住的小区,受到启发。回国之后,他与朋友宋乃轩一起筹划在唐山建立康复村。
他们的行动得到了包括《河北日报》、河北人民广播电台等多家媒体,以及唐山市政府、残联的大力支持,政府出资加上募集的资金共120万余元,在路南区选址动工兴建康复村。
历经3年多的建设,1991年,为满足截瘫人员走到一起、互相照顾扶持的心愿的康复村终于建成。从第二年春天起,50名地震截瘫幸存者组成25个家庭,陆续在村里安家落户,开始了平淡而幸福的生活。
康复村的现状
整洁的院子里分布着几排平房
小区里种满柿子树
现任康复村村长杨长禄坐着轮椅带记者走进了康复村。这是一个十分干净整洁的院落,一排排的平房,组成几个小院子,共有26套房子。一条条甬道旁边种着缠有葡萄藤的柿子树,树上已经挂满了果实,月季等各种花草分布在院里的每个角落,几乎每家门前都放着几盆长势很好的绿色植物。
“整个康复村于1991年建成,到现在已经15年。其中的25套房子用来居住,另有一间作为村里专门的办公地点。”杨长禄说,刚入住时村里有50人,目前仍有40人健在。去年,唐山市政府出资170万元又对村里的住房、绿化环境及居住设施进行了改造。将从前的健身器材移至中心小花园,并在原有的基础上添置了很多树木花草。
每户面积58平方米
初建时,村里每户人家的建筑面积只有40多平方米,经过去年的改造,屋外的走廊被封闭到室内,建筑面积一下扩大到58平方米,空间增大后,坐在轮椅上活动起来更加方便自如。
“村民门住得宽敞,心里也透着亮堂。电视、空调、冰箱、洗衣机等大件家用电器差不多家家齐备,有些还买了电脑,平时上上网,学点知识。”杨长禄介绍说。
领取补贴又自食其力
杨长禄告诉记者,现在村里村民的经济来源主要是工伤补贴和民政局发放的救济补贴。地震前有工作的,由单位按照工伤待遇,有些一两千元一个月,有些四五百元一个月;震前无工作单位的,每月可到建设银行领取225元低保。目前,村民们正在办理一种医疗优惠卡。
杨长禄说,虽然村里住的都是截瘫人员,但依然坚持自食其力。每天早上,村民会开着电瓶车到附近菜市场买菜,回来后收拾屋子拖拖地就开始忙活中午饭,吃过午饭后睡会儿觉,下午起来后,有的村民会找邻居聊聊天、打打牌,有的就开着三轮车出去拉活儿、刻图章、修锁配钥匙,尽自己所能地挣点钱补贴家用。
康复村的神奇
藏在墙里的卫生间让人惊叹
虽然是在上世纪90年代初设计建造,但整个康复村却体现出极高的科学性与便利性,真正考虑到了截瘫家庭的实际生活需要,甚至令人感到“神奇”。
截瘫人员亲手绘制图纸
康复村第一任村长王宝占向记者介绍,这些房间的所有特殊设计都是唐山一位名叫宋乃轩的截瘫人员按照自家的房屋构造修建而成的。
在唐山大地震中致残后,宋乃轩经过多年的生活经验累积,在上世纪80年代中期设计并修建了一座能够满足截瘫人员特殊需要的房子。1988年,王宝占和好朋友宋乃轩一起筹划把这个房屋样式“搬进”康复村,给更多的截瘫人员带去便利。“这些设计完全是宋乃轩自己想出来的,没有任何现成的参考,自己设计、自己画图,然后让专业人士检查安全性。他并不是专业人士,但是相当聪明,造福我们大家啊。”王宝占说。
家具设计高度特意变矮
走到每户门前,迎面就是宽达1米的大门,进门处设计了一个缓坡,坐在轮椅上进出十分方便。屋子高度约两米八左右,不会让人产生压抑的感觉。同一般家庭的家具和设施相比,考虑到截瘫人员要长期坐在轮椅上活动,所以高度设计得比较低矮,窗台、衣服架、桌子、床等等,全都低了一些。
现任村长杨长禄的老伴张阿姨坐着轮椅在厨房里洗菜、切菜、刷碗,完全像健全人家庭的日常生活一样。“这可能是全中国乃至全世界唯一一处,专门为地震后致残的截瘫人员建造的无障碍住宅,并且在房屋结构上做了改进,能够抵抗住8级地震。”
卫生间“藏”在墙壁里
厨房、客厅、卧室、残疾车停放间,记者在整间屋里绕了一圈,始终没有找到卫生间在什么地方。当向杨村长提出这一问题时,他的老伴张阿姨笑着让我们推开靠床另一面墙上的推拉木板,一间宽敞而且实用的卫生间很快露了出来。
“截瘫人员很容易生褥疮,所以干净、卫生特别重要。但因为活动不方便,平时上厕所都得找人帮忙,洗澡就更成了难题。不用坐轮椅到别的房间,只要坐在床上拉开木板门,从床上移动到旁边卫生间里设置的水平垫子上,马桶就位于垫子的中央,再向里就是供洗澡用的喷水龙头。”张阿姨骄傲地对记者说,“你知道为什么很多截瘫人员一直想方设法要搬到我们这儿来住吗?就是因为这里的房子是真正的无障碍,把日常生活需要的全都想到了。”
室外设施同样人性化
不仅屋子内部的设计十分人性化,屋外环境设施也充分照顾到截瘫人员的实际情况。放置在每家屋门前的垃圾桶高度约在1米左右,坐着轮椅不用抬高胳膊就能轻松地把垃圾扔进去。小区里的健身器材同样适合截瘫人员锻炼身体。
记者在采访中看到,在康复村里,截瘫人员生活完全能够自理,他们在感到便利的同时,仍在更加积极地生活着。
屋内的家具设计得比较低矮,村民坐在轮椅上洗碗也不会感到丝毫不便。
康复村的人们
古玩爱好者李建设
“明年到北京参加赛宝大会”
地震之前,李建设在唐山市柴油机厂上班,地震后开始对摆弄古玩产生浓厚兴趣,他是康复村里的“古玩大师”。
“我是和一位行家学的古玩鉴赏,和师傅学了几年以后,哪些是真、哪些是假,我就基本上可以鉴定出来了。”李师傅告诉我们,当时50元买的一面铜镜现在已经升值到5万元。
在李建设家里,几十件古玩摆放在外面的房间,瓷器、书画、古董、花瓶等琳琅满目。李师傅告诉我们,这些东西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有很多已经被他收藏起来,移到了库房里。
李师傅说:“中央电视台将会在明年举行一次赛宝大会,到时候我一定会去北京参加,给大家展示一下我收藏的宝贝。”
体育运动员王宝占
曾获三枚远南运动会金牌
王宝占不但是康复村首任村长,同时还是村里的体育明星。
1988年,王宝占参加了在日本举行的国际马拉松比赛。由于当时条件有限,中国还没有为残疾人设置这个项目,连比赛时用的轮椅也没有。王宝占在那次比赛中获得了第28名的好成绩。“我已经相当满意了,比赛结束后,我便把比赛时用的轮椅一同带了回来。”
王师傅还给我们展示了他在1994年参加远东及南太平洋地区比赛时获得的金牌。他参加了铁饼、标枪和铅球三个项目,全是第一名。1996年唐山地震20周年的时候,国家领导人曾亲自到他家慰问,并勉励他要继续努力,争取再创佳绩。
二胡演奏者付平生
“我以为这辈子拉不成琴了”
地震那年,付平生20岁,然而他拉二胡已经有11年了,完全是自学成才。杨村长说,如果不地震,付平生可能就进中央乐团了。
“地震后我被送到石家庄治病,1981年进疗养院,一开始只能躺在床上,我当时知道自己已经截瘫,以为再也拉不了琴了……”说到此时,付平生顿了一顿,“后来,我一能坐起来就开始练琴。”
付平生和妻子结婚之后搬进了康复村,这样一来就跟疗养院里的“乐友”们分开了。但付平生还会骑着电瓶车去疗养院找“乐友”们拉琴。曾有一些艺术团高价来请付平生进行商业演出,但他从不参加。
付平生在唐山市截瘫疗养院接受治疗期间还成立了一支小乐队,在中国残疾人联合会成立一周年的时候,乐队还被请去参加表演。“这支乐队最终发展成为唐山市残疾人艺术团。”付平生骄傲地说,“这可是我们一手建起来的,付出了很多心血。”
对话首任村长
“我们曾不相信能独立生活”
人物:王宝占,地震时17岁。朱德琴,地震时23岁。王宝占和朱德琴1991年结婚,1992年入住康复村。王宝占是康复村最早的发起者之一,也是康复村的首任村长。婚后第三年,他带回3枚远南残运会金牌,妻子捂着金牌笑了半宿。
《华夏时报》:您还记得搬进康复村第一天的情形吗?
王宝占:我们是第一个搬进来的。当时只有房子建好了,外面的围墙都还没建。家里只有一张床,第一天晚上,这么大一片地方就我们夫妻两人,我倒没事,她有点害怕。
朱德琴(笑):是又高兴又害怕!高兴是终于可以有一个家了,同时又怕两个人单独生活不行。等到三四天后才有第二家搬进来。
《华夏时报》:大家没有迫不及待地搬来吗?
王宝占:一开始没有。虽然在筹建之初大家热情很高,但等到真的要搬进村了,就纷纷打退堂鼓。因为大家在疗养院生活习惯了,对于两个截瘫人员的单独生活会有些担心。说实话,一开始我也犹豫过,但是这个村是我发起建设的,我只能硬着头皮先搬进来。后来,大家意识到截瘫人员独立生活没问题,于是搬进来的人就越来越多了。
《华夏时报》:康复村发展到现在跟你的初衷一样吗?
王宝占:不太一样,虽然绿化好了,房子也扩建了,但是我一开始希望建立的康复村并不仅仅是要改善村民生活的便利程度,我最希望的是村民可以一起就近开一家工厂或者公司,这既能自食其力,同时也能为年纪大了之后的生活来源打下基础,毕竟我们大多数家庭都是无儿无女的。
《华夏时报》:有没有想过领养一个孩子?
王宝占:很多年前我们领过一个,后来送走了,也不会再有这种想法了。其实这也是为孩子好,因为我们也需要照顾,如果有了小孩,小孩免不了从童年起就有比别的孩子更大的压力,长大之后,难免会自卑,我不想让他这样,还是让健全夫妇去领养他吧,这样对孩子更好。
朱德琴:我们领养孩子没几天就把他送走了,因为照顾起他来实在困难,比方说,因为我们在床上坐不稳,一不小心就会压着他。
《华夏时报》:您认为残疾人是像这样住在一起好,还是跟平常人住好呢?
王宝占:其实跟平常人混居更好。我愿意住在这里主要是因为房子的设施方便,但这样一来,我们与外界的交流、沟通毕竟会减少,时间一长,对我们的心理状态不是很好。所以,如果在普通的住宅楼里也能有这样的设计,那么我们就能过上更正常人的生活了,我想,这一点其实是可行的。(来源:华夏时报 记者刘畅 赵莹莹 实习生李月/文 本报记者相宏娟/图) (责任编辑:张剑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