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无名失忆脑瘫患者,经深圳康复医院四年护理奇迹般重拾记忆。几年来亲人以为他早已不在人世,昨天他却满面笑容回到了故乡的怀抱
妈妈泪流满面扑向脑瘫游子
《我终于知道我是谁》跟踪报道
2002年元月,深圳市社会福利中心从当时的深圳市收容站接收下了一名失去记忆的脑瘫无名氏男子,该名男子在这里一呆就是四年。 在过去的半年时间里,随着这名无名氏男子身体康复状况日渐改善,他终于喊出了自己的名字,并且写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今年6月22日本报以《我终于知道我是谁》为题详细报道过这件事。这个人就是金小钢。
在离家九年后,金小钢在深圳市救助站以及康复医院工作人员的陪同下,终于回到了父母身边。从7月20日到7月21日,本报记者全程跟踪采访,见证了金小钢的回乡历程。
火车上乘客主动为小钢换下铺
7月20日上午9时30分,记者来到深圳市福利中心康复医院,我们将从这里出发,和市救助站以及康复医院的工作人员一起陪同金小钢返回他浙江龙游的老家。
在金小钢曾进行体能训练的康复训练室里,5名医护人员正陪着4个还只会爬的小孤残儿在玩耍。和这些孩子相比,金小钢真的很幸运。因为,他就要回家了。记者在四楼的病房走廊里看到了金小钢,他平静的坐在轮椅里,用一种让人难以捉摸的目光望着窗外的天空。
“你也来了啊!”金小钢冲记者笑道。他笑起来时嘴咧得很开,露出亮晶晶的牙齿,肩膀也随着嘴唇抖动。这是金小钢特有的笑容。记者推着金小钢进了电梯,市福利中心付天跃和护士长拎着金小钢的行李走在前面。付主任边走边对记者说,“也只有在深圳这种救助机制完善的地方,他才能得到这么好的照顾。”
把金小钢送上汽车后,付天跃站在车窗外对他喊着:“金小钢!回去以后记得给我们写信、打电话。要是路上有什么问题,随时和我们联系!”这时,一直都满脸笑容的金小钢突然流出了眼泪,他把手指搭在车窗上,默默的望着窗外的付主任和其他医护人员,嘴唇轻轻抽了几下。
得知金小钢特殊经历后,深圳火车站特地给我们的车开通了货物通道,这使得他可以不必候车就直接上到站台。可是上车后,大家又为金小钢的睡觉问题伤了脑筋。由于订票时被告知下铺车票早已售罄,我们这次买到的全是中铺,金小钢腿脚不利索,抓握能力也很弱,怎么放心让他爬上爬下呢?救护站的工作人员找到列车员,希望能列车员能帮忙找个下铺。
“对不起,下铺的票全售完了。”列车员面带歉意地告诉我们。这下该怎么办呢?有人提出让金小钢去乘务员休息室睡,但那里只睡得下他一个人,而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救助站的随行人员是必须时刻陪护着他的。
上车的乘客越来越多,金小钢的特殊体质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在我们解释了他的经历后,一对夫妻主动提出将他们的下铺换给了行动不便的金小钢!
游子离家九年思乡心切
中午12时整,列车徐徐开动。向着东北方,向着金小钢家乡的方向驶去。
“回去后想干点什么?”记者问金小钢。他看看窗外不断变化的景色,沉默了一阵。“先回家看看,看看爸爸妈妈,还要到处玩玩。”“我们那里是乡下,有山有水,有很多树,我小时候还下到河里洗澡。”
“我家冬天会下雪,下很大的雪,到处都是白的。下雪了我就去滚雪球、打雪仗。”说到这里金小钢又呵呵的全身抖动起来。“我从家出来很久了,在深圳没见过雪。”
21日凌晨3:45分,列车就要抵达浙江衢州,衢州救助管理站的工作人员将在火车站迎接我们。
今年6月,衢州市救助管理站和龙游县民政局接到了金小钢在深圳得到救助的消息。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龙游民政局的工作人员在金小钢家乡和市救助管理站之间来回奔走,完成了核实金小钢身份和交接转送的前期工作。
金小钢还睡着,和其他熟睡中的乘客一样发出轻轻的鼻息。他昨晚几乎是一宿没睡。“快到了吧?”、“现在快到了吧?”看护了金小钢一夜的深圳市救助中心楼科长向记者模仿金小钢的语调。“昨晚他两点醒来一次,刚才又醒来一次,一醒来就问到衢州没有。现在刚躺下,让他再睡一会儿吧。”
衢州火车站的站台上,衢州民政部门的工作人员已等候多时了。办理完交接手续,管理站的车载着我们向着金小钢家驶去。
“公交车啊!”快进龙游县城时,金小钢突然笑嘻嘻地冲着窗外,用他特有的沙哑声喊起来。公交车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同车的人们都露出不解的眼神。“我从家里出来时,龙游没有到衢州的公交车。”金小钢1997年离开龙游,而衢州到龙游的城际公交车是几年前才开通的。家乡细微的变化令金小钢感到十分兴奋。
妈妈扑向小钢痛哭失声
“钢钢回来啦!小钢钢回来啦!”上午9时50分,在一阵鞭炮声中我们终于到达了金小钢的家乡:龙游县罗家乡马俯墩村。这是个依山傍水的小村,村后的山上密密的长满了翠绿的竹林,一栋栋零散的灰色木瓦房和小平房构成了村子的主体。金小钢要回家的消息早已传遍了整个村子。得知他这天到家,全村的人早早的就守候在村口,希望能看看消失了九年时间的金小钢现在是什么样子。对于这个宁静的村子来说,失踪了多年的乡亲突然在这么多记者和政府官员的护送下回到家里,确实是一件十分重大的新闻。
“钢钢!钢钢!你快十年没回来,我和你爸都以为你死了啊!”金小钢的妈妈陆清娥扑向汽车,一把抱住还没出车门的金小钢痛哭起来,双手在金小钢隆起的脊梁上轻轻的上下抚摸着,像是抱着块易碎的珍宝。一直都满脸笑容的金小钢此时沉默着,呆坐在车的踏板上,任由妈妈的眼泪滴在自己的肩膀上。
九年了,眼前就是思念了九年的妈妈吗?“妈妈。”金小钢微弱地吐出两个字。
“小钢钢,跟你妈说话啊!你跑出去这么多年,你妈以为你都死了。”认识金小钢的村民在一旁焦急的喊着。一位50岁上下的中年农民用力挤开人群,走到车前,反过身把金小钢背在背上,向一栋灰白墙的小瓦房走去—原来他就是金小钢的父亲金有清。虽然头发已经花白,脸上也爬满皱纹,但脸上那种传统的中国父亲所独有的慈祥笑容和整洁的衣着使他显得很精神。看得出,为了与儿子的重逢,金有清做了一番细心准备。
小钢的泪水淌了下来:“妈妈你老了啊”
坐在床沿,金小钢转着他的大眼睛环顾着屋里的一切。天花板、窗户、床铺、电灯位置、乡亲们的模样……一切慢慢熟悉。金小钢的泪水夺眶而出,顺着鼻梁淌了下来。
没错!是家!这就是自己离别了九年的家!金小钢拉了拉妈妈的手,用闪烁着泪光的大眼睛细细打量着妈妈的面容。
“妈妈你老了啊。”金小钢沙哑着从口袋里掏出昨天在火车上给他让座的好心夫妇送的200元钱,交到妈妈手里。
“妈妈,拿着,钱。”九年前,金小钢一声不吭的离开家乡,为的就是替贫困的家里赚钱。在火车上,记者问他在被送到救助站之前,为什么五年都不回家看看。“赚不到钱,我不回家。”当时金小钢这样答道。
金小钢的姑姑和邻居告诉记者,金小钢虽然从小就驼背,可是脑筋好使,做事很精明。“和人家玩牌、做游戏从来都是只会赢的。”但大家没想到,小钢出去了这么多年,会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现在比起以前好瘦啊,走路也走不稳。”金小钢的姑姑对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感到伤心。
但是金有清对这些事看得很淡,对他来说,儿子失而复得就是他们家最大的喜事。“我家儿子回来了,比天上掉下金子还高兴!谢谢深圳的政府!谢谢记者!”金有清很激动的说。
临走时,康复医院刘医生给金小钢留下能用一年的脑活性药,以帮助他继续治疗脑部的神经损伤,又叮嘱金小钢的父母一定要让金小钢坚持肌肉锻炼:“让他拄着拐杖多走路。”
我们离开村子时,金小钢坐着轮椅上,被乡亲们围在家门口问这问那。但他没有回答任何人的提问,默默坐着,看着对面屋顶瓦片上的天空,就像前日从深圳出发前,记者在康复医院病房走廊看到他时那样。
我们知道,对于金小钢来说,他就要开始新的生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