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难,就是号角!
在这个惊恐万分的时刻,在一座城市被大地震颠覆了的时刻,人民最信赖的子弟兵,从四面八方向唐山迅速集结。他们穿越了暴涨的河流、被地震斩断的道路,甚至穿越了生死,星驰而来。
穿越生死的紧急驰援
7月28日凌晨3时40分许,灾难发生了,唐山机场驻军某部十连战士也一起陷入大地的疯狂震荡之中,巨大的轰鸣、闪亮的白光、抖动的大地,一些指战员开始以为遭受了原子弹袭击准备战斗,当他们清醒地判断为地震时,迅速投入救灾行动。
幸运的是,该连的几排平房没有倒塌,战士们冲出来后,一部分人员坚守岗位,修复雷达室,十几名官兵由指导员带领疾驰一公里外的碑子院,救援那里的乡亲。从震后到奔赴救援地,仅仅过了7分钟的时间,那时余震未息,他们的步伐像喝醉了酒的人一样摇晃……
当大灾难发生的那一刻,他们首先想到的是人民,而不是自己的安危。
这其中有太多的例子,当时许多官兵的亲属也在大地震中遇难,但他们都顾不上去看一眼,就奋不顾身地投入了救援。
北京军区某部在大地震发生时就驻守在唐山,大地震发生了,营房全部倒塌,1250人被压在倒塌的房子里,175名官兵和家属子女遇难。但刚刚脱离危险的部队立即组成抗灾指挥部,官兵立即冒着滂沱大雨,冲向灾情严重的小山、西北井。所属某团3连20多名战士从废墟中爬出来,首先想到的是42名正在连队军训的中学生,他们忍着伤痛排险救人,42名学生全部脱险,但他们的团政委和12名战友却由于没有得到及时救助而被地震夺去了生命。
更多的部队在地震中爬起,迅速地集结,星夜向灾区疾驰。北京军区某装甲兵团,距震中120多公里,他们的营房和生活设施也遭到严重破坏,但1000多名官兵震后3个多小时就一路狂奔到了唐山市区,用双手从废墟中抢救出的幸存者达2000多人。
除了这些最先救灾的震区驻军,北京军区4个军的12个师、2个军直炮兵团、沈阳军区的3个军的4个师以及空军、海军、铁道兵、工程兵、基建工程兵、大军区所属医院10万大军也奉命紧急出动。
桥梁、道路被震断,一道道暴涨的河流挡住了去路,这些救援的官兵恨不得插翅向唐山飞去。当沈阳军区某部来到绥中县的六股河,山洪暴发,没有桥梁,架桥等不及,就用几十辆大马力拖拉机牵引军车,在湍急的河流中强行通过。沈阳军区和北京军区两个野战军分别被挡在蓟运河和滦河边,地震震垮了桥梁,两支大军一路从机耕小路迂回,一路大军从摇晃着的铁路桥上把他们的军车一辆辆开过去。
那些扒脱了指甲的手指
“解放军来啦,解放军万岁!”当他们满脸汗水满身灰尘地来到唐山街头时,所到之处那些幸存市民们一阵阵欢呼。
由于灾难的紧急,由于没有足够的准备,开进的部队没有携带大型的施工机械,甚至连铁锹、镐、铁锤、钎等简单的工具也带得很少,大量的市民就埋在钢筋、混凝土、楼板坍塌的废墟里。
但他们都携带了一双手,一双双温热的手,和他们临时找到的棍棒等简易工具一起变成了铁锹、镐、铁锤、钎,甚至装卸机!就用这双手扒开石头,掀起一块块沉重的楼板,扯断一道道钢筋。
士兵们用小锯条锯开钢筋,把钢筋水泥板一小块一小块地分解掉,发现地下还有挣扎的人,如果暂时救不出来,就想方设法给他们送去食物和水,并用早已嘶哑的声音一遍一遍喊话,让幸存者坚持,哪怕是地下有一丝声响,官兵们也会拼命地挖。
当每一个幸存者被他们从废墟里抢救出来,周围便又是一片欢呼,这些欢呼声和子弟兵们的身影一起成为大劫之后的唐山一支最有力的强心剂。
许多老唐山人回忆起当年救出他们的部队还忍不住热泪涌动,为了在死神手里抢夺更多的灾民,解放军冒着危险在坍塌的楼板和欲坠的墙体间救人,开始的几天内昼夜连续奋战,大部分的官兵的手上没了指甲,没了皮,血肉模糊,军鞋和裤腿也被钢筋碎石扎烂……
也许唐山人最能理解“子弟兵”中“子弟”的含义,这些兵,在危难之中就是自己最可依赖的子弟!
有过太多这样感人的例子,今天我们再一次走近这些最可爱的人,再一次热泪盈眶。
7月28日上午,正在演习的某部二营接到命令,没吃午饭就火速出发,一路急行军,徒步赶到唐山已是次日清晨,战士们一个个浑身湿透,疲惫饥渴交加,无力地坐到路边。当炊事班架锅熬出了第一锅米饭,他们刚想站起又坐下了,因为大锅旁站满了饥饿的孩子。第二锅又煮熟了,他们又分给了旁边的群众,第三锅还没有煮熟,他们就接到了救人的命令,上了废墟……
北京军区老军人穆桂深是7月28日早6时部队派来了解情况的7名战士之一,乘飞机到唐山后,大家都惊呆了。4名战士回京汇报,他和3名战士留下来参加紧急救援。
穆桂深回忆说,当时群众没有什么食品,部队带去的东西都给了老百姓,飞机空投的食物更不能动,首先要满足受灾群众。尽管战士们在废墟上昼夜救人,有时一天也吃不上一口饭。
让穆桂深最痛心的是,第四天的时候,粮食供应上来了,可和他一起来的班长却在一辆汽车上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紧握挡把,永远地离去了。由于连日的劳累和饥渴,这位年轻的班长倒在了唐山抗震救灾的战场上……
朱贤权,抗震救灾时沈阳军区某部二连卫生员,大地震使他成为唐山人心中永远的白衣天使。当抢救一名叫张维忠的老工人时,这位老工人因骨盆和泌尿系统被严重砸伤,三天没排尿,腹胀如鼓,用导尿管排不出尿来,眼看生命垂危,朱贤权就把导尿管一头插进伤者的尿道,一头用嘴吸尿,一连为伤者吸出了四大碗尿水。
30年后,当记者辗转找到这位已从辽宁义县驻军某部退休的老军医时,朱贤权说,我们当时就是救人去的,我就应该这么做。
家园重建与尸山里的劳作
数天之后,废墟中的幸存者越来越少,为寻找幸存者,许多部队成立了“潜听队”,听到废墟下的动静,立即紧急出动,奋力挖掘。
唐山市第一医院护士王子兰,埋在地下8天7夜被解放军救出;小山街道46岁妇女卢桂兰,地震13天后被两名战士从废墟中救出。
10万大军开进唐山的同时,一场立体的救援展开了,一位参与指挥唐山抗震救灾的老将军说,这就是一场战争。
在遭到严重破坏的唐山机场,空军指战员用塔台车指挥飞机双向起飞,调度员用目测指挥飞机降落,最多一天起落飞机354次,危难时刻空军开通了救死扶伤的空中通道;铁道兵昼夜奋战,仅用10天的时间就使京山线恢复通车。
军队的医疗队昼夜工作着,在白衣天使的队列里有他们最勇敢的身影。
在这场灾难中,解放军创造了另一个奇迹,大灾之后的唐山没有出现通常的大疫。
运送掩埋遇难者尸体也许是最艰巨的工作,参加过救灾的老兵、现在内蒙古电力学校任职的李忠元回忆说,开始是刨地面上能看得见的,后来再挖埋在废墟或楼板下的,不敢用工具,战士们只能用手刨。
被扒出来的尸体10多具一堆摆满了街道两侧,7月的天气,尸体迅速发酵腐烂。战士们开始是赤手露臂工作,强烈的尸臭和有毒气体把许多战士熏得晕倒过去,没有足够的防毒面具,战士们只能找来口罩,把酒洒在上面。一具具腐烂的尸体被喷药、捆紧、装进大塑料袋,然后装上翻斗车,一车车运往郊外掩埋。
一位老将军回忆说,掩埋工作进行一段时间后,一个连队一个连队的战士开始生毒疮,他们仍夜以继日地进行这种高强度的特殊劳动,有的战士疲倦之极,夜晚就在尸体堆中睡着了。
地面上不停喷药,天空上飞机天天洒药,由于消毒、掩埋尸体及时,大灾之后的唐山安然度过了传染病爆发期。第二年春天,传染病发病率比常年还低。
一个当年参与埋尸的老兵说,当年战友们没有丝毫的怨言,只是心里涌动着无比的伤感。
(本报记者:祁胜勇)
民间记忆:我给救灾部队当向导
口述:张连升,地震当年24岁,军人。
30年前,我在唐山军分区独立团服役。1976年7月中旬,由我带一些美术骨干到昌黎文化馆学习培训。
此次培训计划是10天,就在战士们开始做回部队的准备时,大地震发生了。昌黎震感极强,但因为不处震中,人员伤亡、房屋损坏都不太大。
7月29日,我遇到时任军分区宣传科正在昌黎检查工作的李惠科长。李科长让我想办法回唐山汇报情况。
由于地震的破坏,铁路运输已陷入瘫痪,乘火车去唐山已经是不可能了。震后的县城极度混乱,几次搭乘汽车均未成功,我就走上205国道,等待搭乘机会。当我行出县城大约1华里时,身后响起一阵急促的汽车喇叭声。我驻足回望,只见数十辆军用卡车驶来。前面一辆指挥车停到我身边。车门打开后,下来一位首长。当他得知我是唐山人,在本地当兵现又要去唐山时,他异常兴奋,“你给我们引路吧。”我上了指挥车,坐在了副驾驶位置上。上车后,我得知他们是沈阳部队某部的,到唐山执行抗震救灾任务,已星夜兼程走了10多个小时了。
我神情专注地引领部队疾速西驰。当车队到达滦河边时,我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远远望去,滦河大桥已从中间断裂,断裂处有一驾马车被卡在桥栏上,一匹白色大马悬吊在桥与水面间。
我脑中一片空白,这可是通往唐山的捷径呀。离这儿最近在北面有一铁路桥很宽阔,铁路桥比较坚固可能受破坏较小。
我们北上直奔铁路桥,远远望去已有来往车辆通行了,我们非常兴奋。然而到了铁路桥口,来往车辆争相过桥拥挤不堪。我急忙下车向过往司机说明情况,当他们得知我们是前往唐山的救灾部队时,都自觉停靠在路旁,还有一些司机纷纷主动下车帮助我们维持秩序。我们的救灾部队顺利地跨过滦河。
汽车艰难地在泥泞的土路上行进,大约走了十几里路,一条小河又横在眼前。就在我们束手无策时遇到当地的一个老乡,他告诉我们继续南行有一个可以通行的石桥。
救灾部队顺利通过小河。那位首长抬手看了看表,问我距唐山还有多远路程,我回答大概只有30华里,他下令部队就地野餐。我深知这是为保证战士们的体力和部队的战斗力,进入灾区前做准备的最后一刻。之后几经辗转,我们上了205国道,很快到了唐沽路,此时满目疮痍的唐山就在眼前。因为我们互负使命,此时只能告别了。
(本报记者:刘丽普 整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