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驻外,闲聊时,他常引关于国内的有趣文章,引我发笑。当然,有那么一些,好笑之余让我心里怪不是滋味。
一篇文章大抵说的是几百年来以品茗为乐的国人,如今爱上咖啡饮。然而滋味倒在其次,要紧的是咖啡的象征义,关乎高雅,关乎身份。
这文章简直就是写我嘛:“……他们常来,然而似乎并不喜欢咖啡,如果加上牛奶和糖,通常他们也能喝下去。不过不能忍受浓咖啡……”几年前本人便是堂皇咖啡馆里的常客:非咖啡不饮,cappuccino、latte、mocha、macchiato,大量的奶、奶油、糖、焦糖,此外,我还事儿事儿地撒上肉桂粉,以示卓尔不群。唯独不碰ESPRESSO,倒不是因为分量少——那玩意儿太苦,刺激我被压力摧残了的胃。
说起咖啡,我知道是香的。6年前在巴黎,挤在陋巷中家庭旅馆的阁楼里。早上5点就睡不着,梦游似的出了门。雨中受一股游魂般香味的牵引,落座在一间大不超过8平方米的咖啡馆。没带钱包就避雨为了耗时间……我试图向邋遢的店主说明情况。然而他耸耸肩,招呼我坐下,弄出杯暖暖的咖啡,再递给我装着牛角的小碟。周围三两个早起的邻居比肩并坐,说一嘟噜一嘟噜的法语。听不懂,但他们的笑容和咖啡一样温暖。那咖啡滋味相当好,我负责任地说,与免费与微笑都没有关系。想起在家乡昏黄灯下啜老酒,滋味孰可同?孰不可同?
的确,在北京,年轻,精致,陷在沙发里说笑,英语偶尔法语,身前身后香水味儿咖啡味儿,斜睨一眼临街的落地窗,和土哈哈的路人照眼打探,那滋味有点……打个比方吧,洋人云集的度假地,一家事儿事儿的酒店,名头和谱儿都有些大,店名厅名菜名动辄以Grand引领。以致后来成了笑话——如若某位比较来劲把自己当回事儿,或者打扮得动静挺大,就会被笑:“哟,您今天怪Grand呵!”对,坐在咖啡馆里就这词儿,怪Grand。与
滋味无关,要的是那个劲儿。
曾与一位长者聊天,话题是内心的强大。忽然就想到:我们的应酬,我们的社交,我们的价值,我们的存在,无不以引人瞻观为荣。然而一颗强大而丰富的内心,需要这些热闹吗?
后来我不怎么泡咖啡馆了,后来我常待在山水间,后来我常常看书,练习厨艺。我老喝茶了,红茶、绿茶都招呼。家磨咖啡香浓得令人赞叹。这下我肯老实承认,以前的咖啡味道不怎么样。
喜欢一段文字,有贴心贴肺的东方式向往和闲趣:“……晚归,稚儿在前,徐步随之,任意问答,遥见桑枣下夕阳满扉,老母倚门而望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