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唐山大地震三十周年哈尔滨日报特别报道之二
编者按:
唐山大地震发生后,中共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根据唐山灾情,迅速作出部署,立即调动陆海空十四余万大军从四面八方紧急奔赴唐山废墟搜索救援,一场大规模的抗震救灾行动在这里展开。 在震后二十四小时内,人民解放军带着发电机、抽水机、推土机、通风机、运水车、救护车等机械到达唐山,他们用一双双手扒开堆堆砖头、瓦块、钢筋、水泥板,抢救出数以万计的遇险群众;他们轻伤不下火线,常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塌落的砖石,保护人民群众的生命安全。三十年过去了,我们仍在感怀人民子弟兵与广大群众同呼吸、共命运、心连心的故事,记者撷取了哈尔滨籍官兵在唐山抗震救灾中奋力抢险的瞬间,让我们再次感动,让我们深情怀念……
同在一个部队当兵的胡德元和吴景芳在唐山救灾重建中与唐山人民并肩战斗82天———灾民见到我们齐声高喊“解放军万岁”
当年任沈阳军区某部指挥连指导员的胡德元和一排侦察班班长的吴景芳,如今已是黑龙江省人大民族侨务外事委员会的副主任和省民委文教处的处长,每当想起和唐山人民一道经历的最为惨烈、最为悲壮、最为艰苦的80多个日日夜夜,他们的内心就久久不能平静。
早到一分钟多救一个人
1976年7月28日凌晨唐山发生地震后,胡德元和吴景芳所在部队上午正式下令:紧急赶赴唐山救灾,早到一分钟就能多救一个人。命令下达不到半小时时间,全团2000余人,160多辆军车就已集合完毕。
“以前行军必带炊事班,这次由于时间紧急,首长决定扔下炊事班,轻装前进,全团战士的口粮只能从半路食杂店里赊饼干和面包。”为了抢时间,首长命令各连军车可以不按编队行驶,各自独立奔赴目的地———唐山飞机场。由于部队当时的装备是苏制嘎斯牵引车,装备老化,加之出发后不久天上又下起了大雨,许多车都翻进了沟里,可没人顾得上救车,赶紧把翻进沟里的人救上来继续往前走。29日天没亮,胡德元的指挥车驶进了唐山市郊,那里一片漆黑。这时,胡德元才发现自己的通讯设备失灵了,全连147人与团部中断了联系。战士们小憩大约40分钟后,天边露出了鱼肚白,此时,一些灾民向他们走来,看到了军车和战士们,本来神情木然的灾民们突然激动起来。灾民们情不自禁挥动着手臂齐声高喊:解放军万岁!
吃饭成了遭罪的事儿
正当战士们为眼前的情景吃惊时,一个老人领着一个小孩“扑通”一声跪倒在胡德元的面前,“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家人,我的儿子和儿媳还埋在里面没有出来。”老人话音未落,又有一群灾民跪在了地上,战士们二话没说迅速开展救人工作。由于当地气温过高,一些灾民的尸体很快就腐烂发臭了,被救出来的伤员也是血肉模糊。战士们在这种环境下连续干了8个小时,谁都吃不下饭,有的战士由于劳累过度或严重脱水,昏倒了。因为担心战士们的身体,班长吴景芳率先端起饭盆,强迫战士们进食,看着战士们痛苦的进食表情,吴景芳的心都碎了。第二天,吴景芳发现战士们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的,当他拽过一名战士强行脱掉军鞋后,简直不敢相信,战士的脚底全是血,血和袜子粘在了一起。这名战士小声告诉他,在这些震塌的废墟堆里救人,为了抢时间,谁也顾不上脚底了,脚下不知扎了多少钉子,可大家都忍着谁也不说。
冒死从煤矿中救出8人
救人工作进行到第11天时,战士们的心情变得有些沮丧了,因为在这段时间已经很少能找到活着的人了。这时,杨各庄煤矿传来消息,有8名井下工人还可能活着。听了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战士们顾不上吃饭和休息,全连战士齐上阵。“我们到达煤矿入口时,发现入口处已经塌了一半,如果完全凿开入口,很可能再次造成塌陷。”当时,救援队员首先要知道井下矿工的所在位置。战士们都积极请命下井救人,最后有两名战士冒着生命危险爬进了井里,陆续将8名矿工全部救出。矿工被救出时,意识已经模糊,大脑极度缺氧,如果再晚些救出,就“没治了”,连医务人员都大叫庆幸。
16天的救灾工作结束了,从8月12日起,胡德元的连队开始为唐山人民重建家园,救灾部队用旧砖块、木料,历经一个半月时间为唐山家庄居民盖起了过冬简易房,全都是防震的。下雨天,战士们把自己的雨衣分给灾民,自己却站在暴风雨中;分发食物时,战士们把分给自己的饼干和面包,都偷偷地给了灾民中的孩子。灾民们为了回报对子弟兵的爱,主动到营房给战士们洗被褥和衣服,等他们回来时,衣服和被子已经整整齐齐地叠放在各自的床上了,胡德元和吴景芳发现自己的被褥一周被拆洗四次。
在抗震救灾中,灾民和子弟兵结下了生死相依、血浓于水的情谊。1976年12月份,胡德元的连队完成抗震救灾任务返回部队的时候到了,因怕看到老百姓与他们告别时那种难舍的场面,连队准备偷偷离开,可还是让老乡们知道了。那天,他们坐着卡车出城时,有成千上万的群众来送别,还悄悄带来了水果等东西。水果在老乡和解放军之间被推来推去,最后老乡索性向车内扔苹果、大枣。有一位老大娘舍不得子弟兵离开,紧紧跟在车后,拽着车不让走……
1977年,参加救灾的战士们回访唐山人民,被热火朝天的重建场面感染——大好河山重安排
1976年难忘的82天,使沈阳军区到唐山抗震救灾的所有战士们与当地灾民建立了浓浓军民鱼水情。1977年元旦之际,唐山市唐家庄灾民自发组成了慰问团,集体来到锦州沈阳军区,看望曾经与他们共同抗灾的子弟兵们。灾民与战士们再次见面,大家都激动得流下了热泪。
1977年12月28日,胡德元与几名战友组成了节日慰问团,再次来到了唐山市唐家庄。胡德元在当年的工作日记中写道:当我们第二次到唐山时,看到唐山市人民精神饱满,生产热情高涨。矿区召开了几百人的欢迎大会,矿工们把一面写有“战震灾,保矿山,一往无前;举红旗,夺生产,再谱新篇”的锦旗送到战士们的手中以表达感激之情;在唐家庄革命街道办事处召开的座谈会上,街道的同志在谈到子弟兵舍身救灾民时的情景都声泪俱下,许多在地震中失去亲人的唐山人,此时此刻更是长泪横流。座谈一直到深夜,战士们和唐山人民共叙友情,难舍难分;在矿工医院里,战士们慰问了35名在地震中瘫痪在床的灾民们,当大家带着慰问品走进病房时,许多人都流着热泪高呼“人民解放军万岁!”他们对子弟兵的感情之深,和对生活充满信心的精神面貌,让胡德元深受感染。
临行前,胡德元带领战士们参观了唐家庄的新井施工现场,工人们的干劲儿真是了不起,有3名工人上午9时才从井下上来,他们是头一天下午两点的班,当天下午两点还要下井。他们说:“为了恢复生产,多苦多累,我们都不怕!”在出城的路上,胡德元看到许多平地都在重建高楼,人们脸上也恢复了往日的笑容。路边处处可见这样的标语:唐山人民受重灾,千军万马八方来,七级地震不可怕,大好河山重安排。
为抢救压在房盖底下的灾民,谭庆华奋不顾身用头顶起了房盖,结果自己却被砸成颅骨骨折——用竹杆打石膏重返战场
见到哈药总厂后勤保障部的谭庆华时,他指着头顶的一块瓶口大的伤疤说,这是30年前在唐山抗震救灾时留下的纪念。因为当时没有及时医治,不仅留下秃斑,还落下了头痛头昏的毛病,至今还时常发作。但是,经历那次抗灾行动的谭庆华并不后悔。他说,在与老百姓同甘共苦的100天里,他体会到了浓浓的军民鱼水情,这段难得的经历,值得他一生珍藏。
1976年7月27日,谭庆华所在的人民解放军某部在辽宁省锦州郊区参加军事训练。28日凌晨唐山发生地震后,部队上午就接到命令赶赴唐山。谭庆华当时是班长,他们的任务是尽可能营救埋在地下有可能还活着的人,同时把遇难的人扒出来掩埋。东矿区是开滦煤矿的主矿区,地震发生时大部分煤矿工人都在井下作业,地震震塌了部分井口,为了不让井下的人在营救时受伤,部队命令战士们不许拿一锹一镐,只能靠双手扒开砖堆救人,没到一天工夫,有的战士指甲就全掉了,受伤的战士一声不吱,从废墟堆拣来破布头缠上伤口,继续到砖堆中救人。一名10多岁的小男孩拉着谭庆华的袖子,一手指着一处废墟说:“叔叔,我爸爸、妈妈和奶奶就在里面,你们把他们救出来啊!”在谭庆华的带领下,战士们扒开了一层层泥土和砖块,1个小时后,终于见到了埋在屋里的3个人,孩子的爸爸和妈妈已经死了,奶奶还有微弱的呼吸,战士们一边兴奋地摇晃着老大娘,一边抱着老人跑向医疗队。经历了眼前一幕,谭庆华命令全班战士们:再苦再累,也绝不漏掉一个可能活着的人。
29日晚上,唐山连续发生5级以上余震,一些本就摇摇欲坠的楼房在余震过后变得更加脆弱。当晚7时,谭庆华带领战士们在东矿区物资供应站抢险时,发现楼内还有人发出虚弱的声音,当时这个四层楼的楼顶已经塌陷下来,战士们就用汽车千斤顶试图将房顶撬起来,可是撬起来一处另一处又塌下来。谭庆华救人心切,狠狠心用头顶起来一块房顶,让战士们进去救人,就当战士们把灾民背出来的一瞬间,谭庆华感觉脚下踩着的墙面摇晃了起来,此时如果他跳下去,那个背着伤员的战士和伤员都会有生命危险。谭庆华毅然头顶房盖,直到伤员被抬到安全地带,而他脚下的墙轰地一声塌了下去,掉下来的房盖重重地砸在了他头上。谭庆华顿时昏厥过去,醒来已是次日上午。
谭庆华被送到了部队驻地医院,醒来后张开嘴时,发现嘴中满是被砸掉的牙。三天后,谭庆华被诊断为颅骨骨折,应该立即手术。可由于医疗条件不允许,只能保守治疗。到了第五天,谭庆华在床上再也躺不住了,他坚决要求出院返回救灾现场,医生只好在他的前胸和后背与头部之间各搭两根竹竿,竹竿间打上石膏,带着笨重的石膏谭庆华又回到了战友身边。
在随部队到唐山的三个月中,谭庆华以超人的毅力,战胜了病痛,坚持战斗在抢险最前线而荣立三等功。由于延误了治疗时机,谭庆华留下了终身的残疾,可即便是这样,在几年后他从部队转回地方时,因为怕给组织增添麻烦,还是隐瞒了这段经历,安心地当上一名普通工人。
一个老汽车兵的记忆
赶赴唐山抢险,发动机经常熄火,一路摇晃到唐山
今年53岁的张玺铎现在是哈日报报业集团企划部的主任。唐山大地震发生后,他作为数十万抗震救灾解放军中的一员开赴灾区一线。那年他23岁,是原中国人民解放军某部汽车连的一名汽车兵。
1976年7月28日凌晨3时许,张玺铎所在部队驻地辽宁省锦州义县泥河子,战士们还在梦乡中,睡在老乡炕头的他被轰隆隆的颤动声惊醒,11名战士不约而同地光脚跑到屋外。“哪儿地震了?这次地震够大的……”在惊恐中,战士们挨到了起床号吹响。早饭过后,当时得了荨麻疹的张玺铎到团卫生队打针,没等推药便听到了紧急集合的号声。他迅速跑到操场,就见全团的炮车都已集中在加油,汽车连的车队已纵队开了过来,班长付万童坐在驾驶室大喊:“张玺铎快上车!”他跳上车才知道任务是“开赴唐山抗震救灾!”
从锦州南山出发,星夜赶路,刚入河北境内,部队就遇到了断桥,路也塌了。这时,部队首长命令:冲过河去!张玺铎看看没腿的河水,憋足了一口气,挂上一档闷住油门,呜呜地向河里冲了过去。走到河中,一辆辆大解放车开始七扭八歪地熄了火。张玺铎的车也灌进了水,可他没管这些,像一匹脱缰的野马直冲到了河对岸。
此时已是28日夜里11时了。后半夜的路越发难走,大雨将风挡玻璃打得什么也看不见,张玺铎一手举着军帽用帽沿挡住雨,伸出头去看路,一边狂奔。29日凌晨4时,赶了一夜的路,张玺铎渐感困意,他告诉坐在身边的班长,如果他打盹就狠狠地打他一巴掌。上午9时,部队到达山海关,张玺铎的战车累到了极限,抛锚了,分电机里的平衡板拉簧断了。此时后勤处的修理车又上不来,张玺铎急中生智,从短裤的松紧带上剪下一段,系在平衡板上,最后还真的发动起来了。又经历了几个小时的路程,29日下午3时,张玺铎的战车首先到达唐山市郊,从一片残瓦断壁的废墟看,可以判断这是一个陶瓷厂。
在倒塌的陶瓷厂房前,大人小孩撕心裂肺地呼喊着亲人的名字,许多人都被压在了房子下面,没等首长指示,车上的战士们就纷纷跳下车奔向居民区,开始了救援工作。张玺铎继续担任运输任务,从古至向昌黎地区运送需要救治的危重伤员和食品,由于当时的医疗队还没有赶到,伤员只能带伤平躺在卡车的车厢里,每次只能运送六至七名伤员,看见伤员们的鲜血从车厢成串地滴到路面上,张玺铎紧握方向盘。由于路面都被破坏,车只能慢慢地开以减轻伤员的痛苦,短短80公里的路程,却要跑上四五个小时。从昌黎返回时,车上又装满了辽吉黑三省送来的面包等食品,由于时间紧急,许多面包都是刚出炉就被装进了车内,经过长时间运输,一些面包长了毛,可战士们为了能坚持战斗,把长了毛的面包当成美味食品。几昼夜的奔波,没有喝上一口干净水,许多战士都得上了痢疾,出车时强忍着腹疼,也不肯休息半分钟。
16天运送伤员的任务完成了,张玺铎记不清他究竟跑了多少趟,也记不清运送了多少伤员,但那段短暂的经历却让他永生难忘。30年过去了,张玺铎和曾经参加过唐山救灾的哈尔滨籍战友经常会想起当年的情景,他们是杨宏义、贺家成、王立生、苏伟、王小平、隋立柱、李跃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