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银河博士是我敬重的学者,但近来她的观点日趋极端,让人很难苟同。比如日前她在南京的一次讲座中,就连续抛出了一夜情“在道德上也完全没有问题”论、“开淫乱Party”不违法论、“乱伦有理”论等观点(7月23日《新快报》)。 不仅现场听众大受刺激,连笔者看了报道之后,也觉得李博士此论未免太“没有心肝”了。
说她的论点“没有心肝”,不是骂人,而是因为这些论点让我想起了韦伯在《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一书结尾处的一段话:“专家没有灵魂,纵欲者没有心肝:这个废物还幻想着它自己已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文明程度。”韦伯是在意识到“理性”可能给人类命运带来巨大的负面影响时,作出这样悲观的预测的。
“理性”从来都是一个很正面的字眼,韦伯为什么会担心它将把人类变成没有“灵魂”和“心肝”的“废物”呢?这是因为在韦伯看来,随着“启蒙”的展开,人类的“工具理性”将压倒“价值理性”。也就是说,人类在日渐清醒的自我意识的驱使下,“理性”将越来越体现在如何最大限度地满足自己的欲望(不仅是性欲)方面,“工具”的意味越来越浓,而对于“善恶、是非”之类的道德价值,却越来越不屑一顾。人类进入了一种人欲横流的糟糕状态,还以为“自己已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文明程度”。
用韦伯的这个判断来观照李博士的论点,就会发现真是惊人的准确。比如李博士说:“对于一夜情的人,我给他们的建议只是做好防护措施,防止得病。”完全没有道德的位置;再比如她主张:“开淫乱Party之类的,只要是出于自愿,就不违法。”仍然不提道德;而在乱伦的问题上,她更是直截了当地提出:“乱伦是不涉及道德方面的问题的。”总而言之,道德必须为欲望让路。只要能够“理性”地避免“性病”之类的后果,那么纵欲就是理直气壮的。
但是,正如韦伯所预言的那样:沉醉于“工具理性”将会使人类陷入“理性化的吊诡”,即“理性化却导致了非理性的生活方式”。试想,假如我们真的按照李博士建议的那样,按照“多边爱情”、“聚众淫乱”、“乱伦”等方式生活,我们不难想见由此带来的诸如家庭解体、精神焦虑等方面的社会成本将会有多么大。更可怕的是,由于在这套“理性”的逻辑体系中,“欲望”被置于独尊的地位,只要能够满足欲望就可以无所不为,不介意任何道德,那人们就很容易走上无恶不作的道路。
当然,李博士实际上也设置了一条道德门槛:“自愿”。但在中国的贫富分化严重的情况下,“自愿”其实已不能限制任何人:富人固然可以让一切“不自愿”看上去都是“自愿”,而穷人则可能因为意识到只要“自愿”的话就连起码的欲望都无法被满足,也便只好突破“自愿”了。由于除此之外的道德门槛都已被拆除,所以除非能够立刻织出一张在绵密和广延方面都无所不包的法网,否则的话由此将释放出怎样激烈的社会冲突,同样是不难想见的。
其实,李博士之所以能够公开提出如此惊世骇俗的主张,也绝不是孤立的。这些年来,工具理性猖獗,价值理性衰微是社会上的一个普遍现象。大到一个官员,为积累政绩而在征地、拆迁时侵犯弱势群体的利益,小到饭馆用“地沟油”炒菜给我们吃等,都属于这类问题。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已经陷入了韦伯所说的那种人类用“工具理性”为自己打造的“铁笼”之中:在其中找不到意义和价值,也找不到安全。能够找到的,只是疲惫的感官和永远也无法被完全满足的欲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