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示
5年时间,重庆黔江区推出一系列改革,激活了乡镇卫生院和村卫生室,极大地缓解了群众看病难、看病贵的问题。
改革后,黔江乡镇卫生院没有一个分散解体,没有一个承包经营,没有一个租赁拍卖,没有一个亏损,村卫生室面貌一新。 卫生部部长高强5月批示:应大力推广黔江经验。
6月20日,重庆黔江区冯家镇中坝四组24岁的谢应敏突然觉得肚子疼得厉害,到卫生院检查,发现体内有了胆结石,必须早做手术。
这消息让谢应敏一家犯了难,胆囊切除这样的手术乡镇卫生院做不了。说起到黔江区里的医院做手术,谢应敏的公公欧庭安首先表示反对———5年前,他到区里一家医院做化脓性阑尾手术,花了3000多元,太贵了!
冯家镇中心卫生院院长代安勇听说谢应敏一家的争论后,对欧庭安说:“现在看病拿药是限额收费,像你做的那个阑尾手术收费不会超过1500元。”说罢又转过头对谢应敏说:“胆囊切除手术最高限价是2800元,还有40%的住院减免,如果你信得过我们,我们会专门从区医院请指导医生来为你做手术,价格绝对要便宜得多。”
一番话结束了一场争论。6月30日,谢应敏在镇卫生院成功地做了胆囊切除手术。7月7日,谢应敏出院了,整个手术及各种费用总共不到2000元。
多渠道筹资建卫生院(室)
“我们选择在卫生院做手术,并不光是因为它收费便宜,现在卫生院的条件确实很好。”7月4日,谢应敏对记者说。谢住的是卫生院最好的病房———空调病房,这间病房还配备了电视、沙发。空调病房每天收费20元,如果是普通病房,收费只需9元。
住院部二楼一侧是50多平方米的手术室,除了屋顶中央的手术灯,一旁还有麻醉机、心电监护器和一台柜式空调。“谢应敏手术后进行了24小时心电监护。”住院部医生罗昌琼说。
在冯家镇,卫生院无疑是全镇最打眼的建筑———三幢贴瓷砖的楼房。在黔江许多乡镇都有这样的说法,以前镇里最好的房子在学校,现在则在卫生院。
实际上,就在5年前,黔江的乡镇卫生院还被群众称为“坐不进去人”的地方。“这是因为过去农村卫生建设资金就像‘撒胡椒面’,办不了大事,后来我们吸取了教训,把争取到的所有项目资金全部‘打捆’使用。”黔江区卫生局局长罗奎说。
由于卫Ⅵ(世行贷款综合性妇幼卫生保健项目)、卫Ⅷ(世行贷款重点改善贫困地区乡村医疗卫生条件项目)等项目先后在黔江实施,几年来,区里累计向上争取各种资金1000多万元,同时对乡镇卫生院配套建设按照每个地方25万元的标准给予补助。按照“统一规划、分步实施、一步到位”的原则,该区从2002年起实施卫生院改造和配套建设,先从条件最差的卫生院建起,每年3至5家,使乡镇卫生院改造一家,就搞活一家。
截至去年底,黔江一半以上的乡镇卫生院完成了业务用房、辅助用房、院内环境和职工宿舍配套建设,所有的乡镇卫生院都配备了基本的放射、心电、B超、检验、手术“五大件”设备。
“今年8家卫生院正在进行配套建设,明年所有乡镇卫生院将完成配套建设工作。”罗奎说。
最基层的村卫生室咋样呢?
3年前记者在黔江采访时看到,村医在家行医,猪圈就在屋旁,农民要输液就坐在院坝的凳子上,条件很差。
7月5日,记者来到冯家镇照耀村卫生室,村医郑觉正在给一位发烧病人输液。
正在输液的李泽秀说,现在看病有专门的卫生室,输液还有床位,比以前好多了。
“把卫生室从家里搬出来才4个月,花了3.8万元用于征地和修房子,除了区政府补助的5000元,其余的钱全是我自筹的。”郑觉说,这个卫生室一天多则十多个人来看病,少则两三个人,上个月毛收入4000多元,纯收入有800多元。
“产权归卫生院,那3万多元的投资好久收得回来?”记者问。
“这个不必担心,如果我不想当村医了,这些钱是要退的。”郑觉笑笑说。
郑觉说的,是黔江区多渠道筹集资金建村卫生室的运作方式。它归纳起来就是六句话:村医投资、政府补助、产权归公、分年折旧、离任退款、滚动运行。
像郑觉所在的这类规范化村卫生室,到2005年底,黔江已建成127个,占村卫生室总数的70%。
卫生院结成药品招标同盟
今年4月初,一个肾炎患者到冯家镇卫生院开了3副中药,共6.2元。起初,这位患者以为6.2元是一副中药的钱,就向药房递上了20元,没想到药房给了他3副中药,还找补了十几元。他连声说:“真没想到,这里的药这么便宜。”
2002年前,黔江区各乡镇卫生院各自进药,价格混乱,卫生院的药价常常比个体药房高。不少农民只看病不拿药,出门就到个体药房买药。
2002年6月,药品大降价活动在黔江乡镇卫生院拉开帷幕,代安勇当时在黑溪卫生院当院长。他说,那次降价对乡镇卫生院无疑是一次“地震”。
“根本想不通,那时卫生院没有设备,就靠卖点药找钱,药品上利润薄了,简直如同断了卫生院的命脉。”代安勇说。当月,黑溪卫生院的收入从1.7万元降到1.2万元。
而区卫生局还规定,乡镇卫生院月门诊次均处方不得超过15元,村卫生室不得超过10元,观察病人临时输液次均处方费用不得超过40元。
6月,每个卫生院的收入都直线下降。但到7月,在卫生院看病拿药消费降了一大截的消息早已不胫而走,那些以前不敢到乡镇卫生院看病的人也慢慢走进了卫生院,卫生院的收入下降幅度减小。到了8月,卫生院收入居然开始增加。
“价格降不下来,就不能缓解农民看病贵的问题,也不能长期解决卫生院的生计。只有价格降下来了,良性循环才能形成。”罗奎说。
在零售药价降下来之后,黔江所有的乡镇卫生院结成“同盟”———药品招标联合体,统一采购药品和医用耗材,降低进价。各乡镇卫生院长轮流担任召集人,每3个月集中询价采购一次药品,公开招标。
代安勇被推举当上了今年第三季度采购领导小组组长。“一次要进2000多种药品和耗材,村卫生室药品由乡镇卫生院代购,一并纳入集中询价采购。”代安勇说,“这样做既降低、统一了药品和耗材进价,最终又能保证零售药价降低。”
根据集中招标采购药品的价格,黔江区卫生局制定了535种西药、613种中成药和374种中药的最高限价。药品价格比以前有了大幅度下降。
代安勇举例说,比如以前白云山制药厂生产的环丙沙星,6颗装的零售要2元左右一颗,现在2.5元一盒;头胞派酮舒包坦纳1克装的以前要三四十元,现在只要2.9元。
卫生院长实行“三制”改革
张德兵到蓬东乡卫生院当院长已有3个多月了。“说实话,压力大,比以前当医生累多了,又要看病又要搞管理,每天忙完都晚上了。”张德兵说。
36岁的张德兵1996年从重医儿科系毕业后,到黔江中心医院当了一名儿科医生。今年3月,黔江乡镇卫生院第一任聘用院长4年任期届满,区卫生局在全区卫生系统广发“英雄贴”,招聘新一任院长。
张德兵加入了这次竞争,成为77个报名者中的一名。经过笔试、面试、组织考察和民主测评,张德兵过了关,3月底到蓬东乡卫生院走马上任。
公开竞聘制,是黔江卫生局于2002年对乡镇卫生院院长实行“三制”改革中的“一制”。当年,公开竞聘使27位平均年龄只有26岁的院长走马上任。今年,又有像张德兵这样的6位新人走上了院长岗位。
“三制”的其它“两制”是任期目标责任制和风险年薪制。据罗奎说,这个制度来自海尔集团对部门经理实行风险年薪制的启发。“要让他们干得有想头,又要遏制灰色收入,就必须给他们提高待遇,当然,他们肩上的担子也会更重。”罗奎说。
在任期目标责任制和风险年薪制中,黔江乡镇卫生院院长的年薪分成三部分:第一部分是卫生局发的基本年薪,中心院每月500元,其他院400元。第二部分是风险年薪,每年参考本院职工收入,按照当年目标责任考核,称职的院长拿职工1.5倍的平均收入。这意味着院长收入要想增加,先得把职工收入搞上去。第三部分是奖励年薪,将卫生院当年结余中的10%-20%,作为院长的奖励年薪。政策出来后,院长们都把心思用在工作上,在管理中的核心作用得到充分体现。
“为了实现考核目标,就要不断降低费用,扩大服务数量,提高服务质量,吸引患者上门。”这是代安勇的体会。
2001年,代安勇任院长的黑溪卫生院总收入6万元,2002年总收入翻了3倍,2003年有40多万元,2004年有50多万元,2005年增加到88万元。职工平均收入也从2001年的二三百元提高到去年的1500多元,而他本人去年的年薪也不低,有几万元。
以前,黔江最好的乡镇卫生院年收入只有20万元,而现在能达到100万元。“乡镇卫生院‘活了’,农民才能真正看得起病,住得起院,健康水平才能得到稳步提高。”罗奎说。
乡镇卫生院何以焕发生机
1999年,在黔江建区以前,黔江区乡镇卫生院面临和全国乡镇卫生院同样的困境:1/3濒临解体,1/3勉强维持,只有1/3能正常开展工作。
原黔江县有58所乡镇卫生院,有920多名工作人员,无学历、无职称的占了58.6%,医生平均每天看的病人还不到4人次,病床利用率只有19%。情况最严重的杉林乡卫生院正式职工跑光了,只剩下一名临时工。这名临时工一个月只有几十元收入,口粮都得从家里背来。
而在当地农村,巫医、游医充斥医疗市场,不少农民得病无钱医治,因病返贫、致贫的农民占当地贫困人口的30%,这成为黔江这个国家级扶贫工作重点县沉重的负担。
2001年,全国上下刮起了一股风———卖卫生院。政府该不该办卫生院,如果要办,怎样办?
农村基层卫生体系赋予了卫生院更多的职能,它不是纯粹的医疗机构,除了提供基本医疗服务外,还要承担公共卫生的职责,同时还要承担社会卫生职能。
2002年,中央决定,每个乡镇都要办卫生院,为政府该不该办卫生院的争论一锤定音,给出了答案,但卫生院该怎么办的问题需要在实践中解决。
几年来,黔江在农村卫生体制改革中逐步探索出10条措施,其中绝大部分涉及到乡镇卫生院,比如对乡镇卫生院长实行竞聘制、目标责任制和年薪制等。
今年3月,卫生部农卫司在黔江调研后认为,针对农村卫生基础条件较差、投入不足、机制不活的问题,黔江区农村卫生体制改革取得了明显成效。这表现在:
一是政府主导作用进一步加强,卫生事业的公益性质得以体现。
二是强化了农村公共卫生工作。与2000年比较,2005年,全区免疫接种率从85%上升到95%,住院分娩率从49.%上升到80.7%,孕妇死亡率从132.8/10万下降到76.3/10万,婴儿死亡率从25.07‰下降到17.83‰;
三是改善了农村卫生机构服务条件,提高了农村卫生人员素质。乡镇卫生院工作人员中无学历、无职称人员所占比例由2000年的58%降到了2005年的5%;
四是农民看病的医药费得到控制。与开展新型农村合作医疗试点前比较,乡镇卫生院次均住院费从518元下降到401元,次均门诊费从21.3元下降到14.3元,村卫生室次均门诊费用从14.4元下降到9.9元。
5月,卫生部部长高强批示,应大力推广黔江经验,经济不发达地区能够做到的事,其他地区更应该做到、做好。
华中科技大学同济医学院副教授,卫Ⅷ项目中央级专家冯占春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指出:黔江农村卫生改革的核心在于合理发挥了政府的作用,在保证农村卫生基本投入的前提下,对卫生投入的方式和结构进行了调整,这种调整最大的好处是缓解了卫生服务机构的后顾之忧,使得卫生机构能够轻装上阵参与市场竞争,更好地履行卫生服务机构的社会义务。
但黔江卫生体制改革仍然面对不少问题,比如乡镇卫生院的发展受到人才瓶颈的制约,27个乡镇卫生院院长只有两位是大学本科学历,医生也大多是通过进修、培训取得的大学学历等。冯占春认为,黔江经验的现实意义就在于它为中西部贫困地区卫生事业发展的软件建设,包括制度的设计、政策的调整、思想观念的转变和运行机制的调整,探索了一条可行之路。 (周芹邹密)
来源: 新华网重庆频道/重庆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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