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难圆的全家福
她亡夫的兄弟上门做客时,老强还陪着一起吃饭喝酒。至于席间有多微妙,老强只是尴尬地笑笑,“毕竟也就一次。”
现在,老强和张志平在张美久这些朋友眼中,已是很美满的。“有许多重组家庭长时间相互折磨着,让介绍人都觉得很伤心。”张美久也知道,老强他们在拉拢两方面的家庭中付出很多。他们做的有些事,旁人可能是无法做到的。
张志平和老强岳母的关系就很特殊。由于老强感恩于岳母帮着他将两个女儿拉扯大。
所以他说服了张志平,逢年过节,一块去他岳母家吃饭、省亲。
张志平也懂老强心意,每回都去。前不久,老太太过世。
张志平还去为她披麻带孝,哭得泪如雨下,让其他亲戚都感到惊讶。
张志平说老强人也好。她家里来人了,老强会将床让出来,自己睡地铺。甚至她亡夫的兄弟上门做客时,老强还陪着一起吃饭喝酒。至于席间有多微妙,老强只是尴尬地笑笑,“毕竟也就一次。”
但是张美久他们也知道,即使再努力,重组家庭的情感折痕始终存在的。他们平时也不多触及,也不敢触及。
清明或7·28时,张志平都会跟儿子们去烧纸,为遇难的丈夫。他们也不跟老强说。老强心里也知道。
在最后,原本想给他们全家拍张全家福的,包括老强的两个女儿、张志平的两个儿子以及他们诸多的孙子孙女,共10多口人。而实际到场的只有丁小鹏一人。
其他子女也不想让老人们不开心,就都找了各种理由说不来了。联系强向红时,她在电话里说,她不来是因为不愿意面对过去,也不愿意面对镜头。
然后她就把电话挂了。
对于这样的结果,一位和强胜冠非常熟悉的朋友觉得很能理解,“照片上的这道折痕只是淡了,但永远存在。”
■数字唐山
震后一年八成家庭重组
1989年开始,二三十位专家学者参与的国家社科基金研究项目———唐山地震灾区社会恢复与社会问题的分析与对策课题组,历时五六年,发放了近两万份问卷,收集了上百万数据,形成了70万字的《唐山地震灾区社会恢复与社会问题的研究》报告。
课题主持人河北理工大学经管学院教授王子平说,1977至1978年一年多的时间,是地震后破损家庭重组的高峰期,占到样本量的80.1%,到1978年底,再婚的丧偶者就不多了。
“受伤的人和家庭感情需要填补、生理需要满足,还要养育子女和赡养老人,所以重组家庭是现实的选择。速度如此之快,有从众心理,也有‘抢配偶’以防晚了没有选择余地的考虑。”
1981-1982年,又进入了重组家庭解体的高峰期,解体家庭大概占到重组家庭的20%- 30%.从1976年-1986年10年间,在一万五六千个破损家庭中,重新组合了8000多户家庭,2300多户最后解体,占到重组家庭总数的29%.
■故事
地震之后,很多婚礼,绝少哭泣
地震之后,14岁的关仁山常在未清理完毕的废墟上看到一场场的集体婚礼。
至今,这位作家所写的故事里,多是和重组家庭有关。
他在一篇散文《家的意义》中写道,“地震以摇荡的形式突兀地开始,许多个家庭,都是以残缺的哀伤朦胧地结束或是夭折。当新的家庭再次组合起来的时候,总是带着灾难的阴影,走出这个阴影要经历多少时间?需要有多少爱?”
30年前的7月28日,14岁的关仁山一家三口也在唐山的震中丰南县的一个村庄摇荡,母亲为救护他瞎了一只眼睛。但是他清晰地记得,在唐山受灾、救灾和重建的整个过程中,很少听得到哭声。
“唐山人很懂得面对现实,这种豁达、幽默、勇敢、重感情的城市性格很大程度上是受开滦文化的影响。”
在地震后的走访中,关仁山听到了很多废墟中破损家庭以闪电速度重新组合的故事。他把这些片段组合进了他的电视剧里。地震后两三个月,废墟还没有清理完毕,各个区的民政局和街道就开始给地震破损家庭操办集体婚礼。他们在简易房或露天广场上,几十对或几百对“新人”穿着朴素整洁的便装,戴朵红花,完成了他们的简易婚礼。“也会放鞭炮,场面并不冷清。”关仁山说。这样的集体婚礼,区里隔几个月就会操办一次。
这种重组的“快”让人有些意想不到,只用了一年的时间,就几乎完成了大部分破损家庭的重组。“瞬间携起手来共渡难关,没有磨合好的夫妻,未来就很痛苦,大多就解散了,解散后互相也没有怨恨,他们心里,大多还保留着对原有恋人的感情。”
在他听到的故事中,地震留下的阴影让更多的结合和分开都显得很无奈。一位60多岁的大妈,30多岁时遭遇地震,丈夫去世,重新组合了一个家庭。结果很快就离婚了,原因只是因为老伴很喜欢洗澡,经常用水。而这位大妈地震时,被压在房梁下,旁边的一个水塔倒了,她在水里泡了两天,养成了对水声的恐惧。
就像他的作品《大地震》中男主人公在妻子“震亡”后很快娶了失去丈夫的妻妹,唐山大地震之后的闪电婚礼大多很现实。在关仁山看来,“人生的意义就是把个体的天然悲剧演成喜剧,家的意义同样是这样。”
本报记者 吴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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