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七楼”,六年直起腰来
□本报记者 南香红
现在的唐山已经没有“五七楼”了。“五七楼”的地方变成了抗震纪念碑广场。
地震之前它是一幢位于新华道南侧的三层楼房,五七年盖的,二号楼有四个单元,48户人家。 和它相同的楼房还有两座,地震将它都夷为平地。
地震后的“五七楼”,诞生了一个“大户”。6个家庭,21口人,从睡在一起的大通铺,到聚在一起的简易房。忧戚与共,度过了震后最难的6年。
邻居 恩人
“五七楼”四单元里住着12户人家,每层四户,共三层,每户人家都是一间半一样大的房子。人们按住室号码称呼男女主人,住一层一室的是“一室叔、一室婶”,住三层十室的就是“十室叔、十室婶”。住户大都是开滦的职工。
邻居是平常除了亲人以外离自己最近的人,但关系仅此而已,关起门来各家是各家。
1976年7月28日,灾难降临,整个“五七楼”就在那一刻全部垮塌了。
事后,住在二层的韩金燕脸朝上,陆延麟脸朝下压在一起,一动不能动,余震让他们的空间越来越小。“我开始喊叫,老陆让我省着点力气。后来也喊不出声了。”
其实,救人已经开始。从废墟中爬出来的第三层的褚进轩一家、顾维中一家、刘美斋一家和二层的李春彬一家顾不上自己家的财产,他们首先看到了陆延麟家的女儿和儿子,这间房屋的整个山墙垮了,从马路上就可以看到一块水泥板压着两个孩子头和上半身,两张脸紧贴着地,呼吸困难。
救人一直持续到晚上,被救人又加入到救别人的行列。晚上,被救出的陆延麟默默清点着人数:12户60口人,还有25人埋在废墟里生死未明。
包括“五七楼”在内的三幢楼房全部倒塌。这是当时唐山比较新比较好的住宅,位于新市区的中心。在“五七楼”的对面是唐山百货大楼、唐山饭店和唐山剧场,它们都是唐山最好的建筑,全部都震塌了。
“五七楼”所在的三幢楼房里大约住着600口人,压在废墟下的人有60%在邻居的帮助下保住了生命。而在整个唐山,被埋压的50万人中,有90%是自救互救走出了废墟。
方舟 家
傍晚,阴云密布,雷鸣电闪。人们从废墟里找出几根木头,找了几床被褥搭起了一个窝棚。20多人背挨着背坐了一个晚上。
“他五室叔、五室婶咱们一块过,想法儿活下去吧。”顾维中的妻子说,“我们大伙都听你们的。”
震时的大家庭就这样形成了。“五室婶”就是韩金燕,一个心宽体胖利落泼辣的40多岁妇女。
五室婶16岁就参加了革命,1948年唐山刚解放,这个华新纺织厂工人家庭的女孩就悄悄跟着解放大军跑了。五室叔和五室婶年轻时都在唐山青年团市委工作,历练与见识让他们在“五七楼”里很有威信。
大家庭在五室婶的指挥下运转起来:壮年人被安排到废墟上继续救人;孩子们分成几拨,一些人去废墟扒粮食和锅碗炊具,另一拨去附近的一个游泳池找水;妇女们捡碎砖头在马路边上支起炉灶。炊烟在废墟上袅袅地升起。
第一锅粥大家庭的妇女们和孩子们先不吃,都给了在废墟上救人的人。紧邻的另一幢楼上的一位姓卢的人家的女婿,正在奋力扒他的岳母,“大家庭”给他送上了一碗粥;失去父母的孤儿,站在大锅前也能喝上一碗;逃难的人看到炊烟,都纷纷聚过来,人多粥少,但都能喝上点。粥烧了一锅又一锅。
从废墟里扒出的粮食,不管是谁家的,都归大家庭公用,一锅饭匀着吃,一壶水分着喝。顾维中的妻子陈素霞,撕开一条床单缝了三条短裤,给女人们穿。居然还从废墟里扒出一根火腿、一坛子完整的鸡蛋和几瓶酒,五室婶当即决定:酒给救人的男人们喝,鸡蛋给受伤的和病人吃,火腿的油正好用来炒菜。
第一批到达唐山的物资是在三天之后。此前灾民的生活物资都是靠挖掘自己家埋压的粮食、衣物解决的,没有衣物食物可挖或根本挖不出来的人,全靠邻里或方舟家庭的接济。
大家庭还牵挂着另一家人——一层田家七口都埋在废墟里生死不知。地震之前几个小时,田家大妈还到楼上找五室婶拉家常,三女儿恋爱的事让田大妈很烦恼,现在,这一家人都不见了!
“第二天下午4点左右,3辆吉普车开来,下来几个穿四个兜衣服的解放军干部,我一下子明白是救援部队到了,我甩掉手中的拐杖,奔到他们面前,大声地喊:解放军同志,“五七楼”里有一家七口埋在里面啊!”五室叔陆延麟现在说起来还很激动。
被困36小时之后,大家庭又添了两个孤儿。
“我一出来就被放在担架上,什么话也来不及说,只是一个劲地喊:解放军万岁!毛主席万岁!然后就在人群中找五室叔五室婶,大喊:叔,婶你们在哪里?”
五室婶端来了一大碗粥,还有一个鸡蛋,当时年仅12岁的田惠英哭着说:“我妈死的时候让我们找你们,说只要你们活着,就一定会管我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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