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 支撑
8月2日,唐山至天津、北京和东北的公路修复;8月7日京山铁路修复,唐山从极度的困难中缓了过来。
半个月后,废墟旁边的简易房在解放军的帮助下盖起来了,人们回到了刚刚支起的各自的家。 但是大家庭的人没有走远,6户人家一组简易房,陆延麟家在最西头,顾维中守在最东头,中间是一些残破的家庭。
失去父母哥哥的孤儿田惠敏、田惠英姐妹俩;失去妻子的耿小凤和他的弟弟妹妹;老万头和他的儿子。早年丧妻的老万又在地震中失去三个女儿一个儿子;寡母张大妈和她的两个女儿三个儿子,其中她的大女儿迎春在地震中失去了丈夫。破碎的家庭破碎的心,每一家都沉浸在哀痛之中,地震过去,生活渐渐安顿,痛苦从麻木中醒来,更加让人难以承受。
地震的第三天,人们就回到单位报到。没有办法知道究竟谁在地震中遇难了,单位的做法是几天之内不来报到的人,就会出现在死亡名单上。煤、电、水、医院,生活急需的部门开始恢复生产。寡母张大妈的女儿迎春是开滦医院的护士,一天也没停地参加了单位的救灾。
白天上班,晚上回到家里整治自己的小家。当时唐山的口号是:“发动群众,依靠集体,自力更生,就地取材,因陋就简,逐步完善。”
简易房一户一间一个炕,但家家都不够用。五室叔五室婶一下班回家就钻到简易房后面的废墟里掏砖头、捡木头。捡回来码在自家简易房前,等材料够了,邻居们帮忙再搭一个简易房。家家都在废墟上忙着,生活从废墟上一点点地扒回来,半个桌子,一块木板,一件衣服,一双鞋,都会让人一阵惊喜。
9月,五室婶和唐山人一起领到了震后的第一次工资,马路对面倒塌了的唐山百货大楼废墟旁出现了简易房搭起的商店,有了盐、火柴等日用商品的供应。唐山的42家粮食加工厂有38个恢复了生产,商店里可以见到糕点了。
地震后的第一个春节到了,6户人家都有了点过年的心情。为了让大伙过好年,唐山市格外比震前春节多供应了一些食品:每人供应5斤面粉,3斤大米,猪肉2斤半,食糖4两,粉条1斤,豆腐3斤,鱼半斤。一户白酒一瓶。
大院的孩子们跑里跑外地将年货领回来,孩子们过年前就领到了救灾的新衣服。五室婶的大女儿丹颖领到一件蓝色的三粒扣方领外衣,穿着自我感觉很美。
大家都扫了房子,不知谁家找来了一些剪纸窗花,分给大家,简易房没有窗户,人们就把它贴在门上。
五室婶拿出了解放军在的时候发的两条床单,拼在一起铺在一家人睡的大炕上。当到另外5家去拜年的时候,发现家家都铺着那种床单。
除夕那天,“五七楼”对面马路的唐山剧场废墟边新搭的简易剧场里,文化部慰问演出的歌声不时飘过来,伴着这歌声,家家都在烧纸祭奠亲人,然后,吃过年的饺子。
故人 新人
当年只有二十六七岁的耿小凤在30年后已经退休了,他说快六十的人了,总想故人,从6月份就开始想,一直要到“7·28”过去。
“故人”是他在地震中死去的妻子。说完这话,耿小凤一直低着头,半晌沉默。
地震一年后的冬天,耿小凤娶了他现在的妻子,妻子也是地震中丧失了丈夫和儿子的。唐山人把这种婚姻叫做“组合式家庭”。新的家庭又生了两个女儿,如今大女儿在东莞工作了,小女儿也高护毕业了。
对现在妻子的评价,耿小凤就一个词:“贤惠”。“我晚上下井,白天回家睡觉,我睡觉,她就一直给我扇蒲扇,怕我热。你说贤惠不?”
但是夫妻俩有一个默契,就是都“不拉过去的事”,当着面,他不提过去的妻子,她不提过去的儿子和丈夫。
“能不想吗?想是肯定的,也是正常的。”耿小凤心里很明白。
当年没有大家庭的支持,他觉得自己都活不下去了。当他看到自己的妻子满身是血地躺在废墟上时,跌跌撞撞地回到他父母的家——“五七楼”,向五室婶哭:婶,她死的好惨,我也不想活了。
五室婶韩金燕说,别说这话,谁家没有难?婶帮你好好送走她。
第二天五室婶让自己的女儿、耿小凤的弟妹一起用两辆自行车架起一块板把耿的妻子运了回来,并安排安葬。
耿小凤哭着说,婶,她还没鞋穿。韩金燕就到废墟上扒出了一双女式皮鞋。一个女人来抢那双鞋,说是她的。韩金燕大着嗓门说,今天不管是谁,这双鞋我也得拿走!
两个都经历了家庭崩解的人的结合,让唐山的家庭有了新的内涵。
妻子是简易房6户人家里的女孩去接来的,酒席就设在五室叔家自己搭的简易房里,客,没有外人,就是这6户人家,五室婶掌勺炒菜,从中午一直闹到晚上。
耿小凤清楚地记得两道菜:拔丝山药、水果沙拉。这是五室婶的看家菜,尤其是水果沙拉,当时没有现成的沙拉酱,很多人听都没听说过这道菜。
耿小凤掰着指头算,简易房里6户人家互相帮衬着办过许多大事:孤儿田惠敏在大家的帮衬下嫁出去了;五室叔的女儿也是在简易房嫁的;寡母张大妈在地震中丧夫的大女儿由五室婶介绍,又结了婚。对方在地震中失去了妻子和两个儿子,带着一个15岁的儿子入赘到张大妈家的简易房里。相隔不长时间,张大妈的儿子也在大伙的帮助下娶回了媳妇,这个愁苦的家庭终于有了高兴气儿。
经历了地震,人们对婚姻的要求不高,会过日子就成。单位、组织、朋友、工友一介绍就成。耿小凤所在的班,20多个青年,有6个失去了妻子和孩子,大伙的心都一样:日子还要过,再找个差不多的就成了。
结婚也很简单,姑娘家找个女伴,骑着自行车,后座上带着自己的东西,就去了男方家。五室婶的大女儿就是这样走的。有时候,女方家太困难,再结婚后,男方就到女方家里过。寡母张大妈家的女婿就这样上的门。
生活就这样续接上了,就像是一根断了的藤,老枝死了,又从旁边长出了新的枝条。添丁续口简易房不够用了,一家一家又接出了简易房,原本一字排开的6户人家,最后形成了一个合拢的院子,还是一头是陆家,一头是顾家把着边儿,里面是一个个渐渐复苏的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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