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弃母事件”发生后，山东省出台了两项缓解农民看病难的措施。“母亲现在走了也值。省里已经下发了帮助农民看病的文件，我这也算是为乡亲们做了件事吧！”曹新安表情淡漠地说

　　“任劳任怨五十年，纳税纳粮养何人？农民无知无病险，母病穷尽债累累。埋骨何须桑梓地，轻于鸿毛重于山。”曹新安留给母亲的这首诗，某种程度上道出了农民没有医疗保障的无奈。

　　“弃母事件”发生后，山东省出台了两项缓解农民看病难的措施，一是今后每个县都将有一所“医疗救助定点医院”，这些医院对持救助卡的群众就医免挂号费，并减免10％医药费、30％的其他就医费用，甚至全部减免费用，对于无钱就医的持卡群众采取先诊治后报账制度。二是，山东省准备年底前出台农村医疗救助实施办法，将大病救助纳入财政预算。

　　7月22日晚上9时许，我正在采访曹新安时，他妹妹打来电话，询问母亲病情，他回答：“有很多人关心，母亲就是现在走了也值。省里已经下发了帮助农民看病的文件，我这也算是为乡亲们做了件事吧。”说完，他的神情淡漠。

　　我在揣测，他的叙述里，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就像尽管现在争论孝与不孝并没有多大意义，但仍有许多人加入争论的队伍，用各种观点为这起戏剧性事件戴个帽子。

　　曹新安问我：“假如你遇到这种事情怎么办？山穷水尽，求助无门，你拿什么给母亲治病？”他歪着头，一字一句地说：“你不认为，这样是最好的结局吗？母亲又多活了几天，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我玩味着最后8个字——如果不是曹新安突然离去，如果不是媒体介入，如果王美容没有被抹上被遗弃的悲情色彩，还有多少人会在意一个农村老太太的死活？她也许会像无数农民一样，得了病只能自己在家里等待死亡。而现在，她却得到了来自社会的爱心滋养。也许，这正是众人对曹新安“弃母”之举表示宽容的原因吧。

　　可是，这份宽容却让记者感到一丝凉意。

　　由于农村医疗保险体系严重缺失，社会救助保障体系不健全，我们必须要为类似事件付上高额的道德成本。一位出租车司机对我说：“曹新安就该把母亲留在医院里，没有办法救了，就让社会去救。”一位网友更直白：“这是一种穷人的智慧。”而曹新安的一些乡亲，甚至绝望地彻底放弃对父母的救治。在贫困面前，“孝道”竟显得那样苍白而不堪一击。制度缺憾，不光让农民付出了高昂的健康与生命成本，也让社会付出了昂贵的道德成本。被模糊了的社会道德底线，在一次次无奈的遗弃、妥协、宽容中不断下滑。道德与健康的双重缺失，加倍让我们为农村社会保障的缺失心恸。

　　分别时，我为曹新安叫了辆出租车，他坚持不坐，“从东单到西单都走过了，这点路算什么，不用破费。”他挥了挥手，朝燕子山下走去。背影落在绵长的道路上，深深浅浅。

　　望着他的背影，我想，如果没有农村医疗救助体制的根本变革，这个家庭的困境，还会一再复制，曹新安的无奈与悲苦，还会一再重演。

　　三年前，卫生部、财政部、农业部制订下发过《关于建立新型农村合作医疗制度的指导意见》，为一度中止的合作医疗再度发展指明方向，各省相继建立试点，为合作医疗的进一步推广打下良好的基础。但进程却并不乐观。

　　在王美容所在的曹县，农村医疗合作制度还没起步。据曹县县政府有关人员介绍，农民参合热情不高，政府也没有进入实际操作阶段。曹新安甚至表示，“农村合作医疗是什么都不清楚”。

　　就算王美容参加了合作医疗，也只是杯水车薪。据山东省卫生厅调查，山东多数试点县参合农民的门诊费用仅能报销10％—20％，大病报销1万元封顶，一般还要剔除用药目录以外的医药费用。也就是说，王美容最多能得到1万元的报销额度。而对于肿瘤这种消耗性疾病，1万元实际还处于人道意义的治疗，无法动手术，也不能用贵一点的药。

　　医疗卫生意识低、经济落后，使得肝、肺等内脏疾病成为农村高发病种。据记者调查，因这类疾病导致非正常死亡的案例，在曹河村有好几例。在这些案例中，多数当事人明知自己患病，但由于家境困难无法求医，硬拖至死。

　　除了合作医疗，王美容还能向民政部门申请大病救助。但目前，对大病救助的具体实施办法，有关方面仍在探索中。山东省卫生厅一位工作人员介绍，大病救助一般是与农村合作医疗捆绑推进的，各地对大病救助对象认定、救助的标准等并不一致，不少地方仍是采取临时性救助方式，难以达到缓解医疗救助对象治病难的目的。有的地方认定救助对象后，一般也只能一次性给予3000元至5000元的补贴。

　　看来，实现农民医疗保障全覆盖的道路还很漫长。这让人心情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