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年前 我哭着喊救命

　　1976年7月28日，24万人的生命被埋在一堆无情的瓦砾中。大自然的无情在人类的记忆上刻上一道惨痛的伤痕。那些在灾难后幸存的人们，这道伤痕永远那么明晰、疼痛、难以愈合。无家可归、家破人亡、无依无靠……这些悲惨的字眼与唐山幸存者们那么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生命，在发怒的大自然面前如此脆弱，不堪一击。

　　30年后，我们仍不能把那个黑色的瞬间忘记，惟有深深记住，才能时时提醒我们：绝不能让灾难重演，在喜怒无常的大自然面前，我们要学会的是珍视生命、掌控自己的命运。

　　新闻背景

　　1976年7月28日，对当时西南交大3000教职员工来说，永远是一个黑色的日子。

　　西南交大的前身是唐山铁道学院，1964年10月，唐山铁道学院内迁四川峨眉。1976年发生唐山大地震时，虽有90%的教职工已在峨眉开展工作，唐山铁道学院的校园里仍剩下部分退休职工和职工家属，这些人大概有400余人。地震后，380人不幸遇难……

　　·追思

　　寥寥一行字凝聚一代人的伤感

　　昨（27）日，在西南交大北苑18幢一座普通的住宅里，96岁的老教授王柢慢慢的将笔墨纸砚拿出来，认真地磨着砚墨，老伴则在准备着酒杯和清香，赵春芝老师和王润霖书记以及唐山铁道学院铁路工程系原系主任蔡英教授表情凝重，他们也在默默回忆着30年前的在唐山大地震逝去的人们。

　　王柢教授将纸摆好，握着毛笔的手悬在半空，久久落不下去。“我现在思维很乱，不知道该写什么。”蔡英教授则默默将香插好，小声说道：“想写什么就写什么吧！”赵老师则一直沉默着，或许她正在思念着当时不到20岁的小叔，虽然已经过去了30年，但每次一提到小叔，她爸妈都会暗自垂泪。“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伤痛太深了。”

　　王教授沉思片刻，终于落下了笔。“唐山大地震30年纪念。”寥寥一句简单的话语，却写了近半个钟头，老人的头上渐渐冒出了汗珠，而眼睛已经朦胧起来。“我想起了小夏，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在母亲和妻子都丧生的情况下，竟然还记得救我，让我死里逃生。”

　　王润霖则不断地安慰着王教授。“30年了，一切伤痛应该慢慢平复，我们要对现在拥有的生命怀着一颗感恩的心。”或许王书记的话宽慰了老人的心，王教授渐渐平复了心情，将字写完。虽然只有几个字，却凝聚了一代人的伤感回忆，因此显得沉重起来，5人看着这行字，都沉默着。

　　在西南交大的校园里，或许正有上百个家庭正在用各种各样的方式追思着逝去的人。

　　·亲历

　　我大叫“救命”，四周却是一片废墟

　　“我第一个从垮塌的房缝里爬出来，哭着大叫‘救命’！可四周已经完全成了一片废墟，没有一个人答应我……”54岁的赵春芝现在是西南交大“计会部”的一名工作人员。作为唐山地震中的亲历者和幸存者，赵春芝是幸运的，她们一家6口，都在大地震中劫后余生，保住了性命。

　　遇震整个房子剧烈摇晃起来，瞬间，天摇地动。

　　1976年，24岁的赵春芝一家住在唐山的胜利桥（原名吉祥桥）附近。7月28日，赵春芝姐妹3人在一间屋子里先后睡去。“到了凌晨的时候，整个房子剧烈摇晃起来，瞬间，天摇地动。”透过窗户望去，石头瓦块不断“唰啦、唰啦”如雨点般落下。“地震了！地震了……妈！”17岁的小妹妹吓得边哭边叫。

　　几姐妹和父母的房间还隔着一道堂屋，而弟弟则住在旁边一间单独的屋子里。“我们听不到父母那边屋子的任何声音，只听到石头、木梁落下的声音，和自己的哭声。”

　　逃生两只手都磨出血了，开始还觉得有点痛，到最后就已经没有感觉了。

　　屋顶的木梁已经纷纷倒在屋内，已经歪斜的屋子似乎随时就要垮塌下来。“冲出去。”三姐妹紧紧把手抓在一起，想冲开房门跑到屋外。然而，不断落下的石块落在门外，将大门完全封住。

　　三姐妹无助的抱成一团痛哭起来。幸运的是，一根最粗的房梁正好抵住房屋一角，几人被困在窄窄的一条缝隙里。“大姐，三妹，你们在不在？在不在？”四周一片漆黑，赵春芝在黑暗中摸索着。

　　“我们在。”黑暗中，传来两个颤抖的声音。逐渐适应黑暗的环境后，赵春芝带着姐妹3人开始用手一点点刨开四周的土屑，试图找出一条生路。“两只手都磨出血了，开始还觉得有点痛，到最后就已经没有感觉了。就只想着要活着出去。”

　　“木梁正好抵在靠近窗户的墙角。从那条缝隙里，依稀可以看到外面。这说明，路还没有被完全堵死。”几人便朝窗户那边挖，打算从窗户钻出去。身后的土堆越积越高，一条狭窄的小缝终于到达窗户边。

　　离窗户最近的赵春芝第一个向外爬去。“窗框边全都是碎玻璃渣。但那个时候，痛感，已经降低到最低限度。”咬着牙，赵春芝用尽全身最后一点力气，慢慢爬出屋外。

　　感恩之前，一直都想哭却哭不出来。直到那一刻，

　　感觉自己安全了，泪水和着恐惧全都涌出来了。

　　“我一出去就大叫‘救命’！但眼前的情形让我完全惊呆了。”河对面四层楼高的冷食厂竟然成了一片平地，隔壁邻居的几间房屋已成残垣断壁。路面，竟在一夜之间出现一条条宽阔的沟壑。死一般寂静的四周，连鸡犬之声都听不到。赵春芝呆立在原地，头脑中一片空白。“当时心里只想哭，但已经吓得，连哭都哭不出来。”不知隔了多久，大姐、三妹和弟弟都从瓦块里钻出来了。“爸爸、妈妈还在下面！”兄妹4人站在废墟上，用双手，一块一块搬移压在房屋上的大石块，寻找父母的踪迹。

　　“10点多的时候，解放军来了。”看到解放军那一刻，兄妹4人象看到亲人一样，立刻奔过去，扑在解放军怀里就开始哭。“之前，一直都想哭却哭不出来。直到那一刻，感觉自己安全了，泪水和着恐惧全都涌出来了。”

　　·亲历

　　活埋8个半小时老两口死里逃生

　　昨（27）日，在西南交大的北苑18幢的住宅里，西南交大目前年纪最大的唐山大地震幸存者、96岁的王柢教授追忆着30年前的灾难中逝去的亲友。

　　恐怖瞬间侧身护住外孙女

　　1976年7月28日凌晨3：42，王柢正在外屋睡觉，忽然一阵震耳欲聋的惊雷将他惊醒，朦胧中他只听到地底下发出一阵轰隆隆沉闷的响声，房屋似乎整个都在摇晃，窗外的大地闪烁着一片令人恐怖的蓝光。“不好，地震了！”王柢一边翻身坐起，一边大声叫唤睡在里屋的老伴和外孙女，他刚刚跑了几步，地面就已经开始塌陷，他一下子被掀倒在地，接着屋顶的石灰和混凝土不断往下落，压在王教授的身上……很快，王教授再没有了知觉。

　　而此时朱守云听到了王柢的呼喊后，本能地侧身将外孙女压在身下，房顶的混凝土不断砸下来，将朱守云和外孙女卡在中间不能动弹。整整几个小时，朱守云在岩石中间就保持着侧身护住小孙女的姿势。

　　满地伤员每个人都在担心家人

　　1976年7月28日早上7时许，天开始亮了起来，朱守云因为被卡住的位置比较显眼，很快就被人发现并抬了出来。劫后余生，朱守云放眼望去，满目苍荑，幸运的是，在她的保护下，小孙女没有受一点伤，连擦破皮都没有。

　　“我躺在那里，浑身疼得不能动弹。”朱守云说，她看到满地躺着的都是伤者。“当时所有的伤员都很冷静，似乎人恐惧到了极至就会麻木，没有人哭泣，没有人叫疼，但是空气仍然特别凝重，每个人都在担心着家人的生命安全。”

　　才失亲人又奋力救护伤员

　　中午12时，同事在一片乱石中找到了王教授，王教授当时已经活埋在地下8个半小时，只靠在岩石和泥土的缝隙中呼吸氧气。救援人员将压在王教授身上的泥土挖到了胸口，又立刻去救正在危险中的其他人员。王教授终于露出了头胸，只见他眼睛肿得厉害，右眼球几乎都要爆出来，头上满是献血。

　　此时，王教授铁道工程系同事的儿子夏伟华知道了此事，他刚刚确定自己的母亲和妻子已经在这次灾难中丧生，但他强忍住巨大的悲痛，跑到了王教授跟前，用手挖着泥土，搬着砖块，手指很快渗出了献血，但他仍然奋力刨着泥土，似乎想发泄失去亲人的悲痛，将王教授拖了出来，那时王教授已经除了呼吸完全失去了知觉。而夏伟华这才瘫坐在地上，掩面而泣。

　　早报记者涂诗薇郑其摄影方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