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规定能否让自行车黑市消弭

　　报道策划 陈晓英 采写 法制网通讯员 程韬宇 法制网见习记者 袁定波 法制网记者 张亦嵘编者按

　　“市民初次购买黑自行车，将被批评教育；二次购买，将被视为收赃，视情况处以警告、治安拘留或劳教等治安处罚；如大量收购，警方将依据收赃罪规定，追究其刑事责任。”7月24日，北京市公安局治安总队有关负责人公布的这一新措施，可以说是目前国内对购买黑自行车的人最为“严厉”的处罚。

　　警方希望从买赃者入手，进而打破自行车被盗—失主买“黑车”—刺激窃贼作案这个永不停歇的怪圈。

　　那么，规定对遏制北京市的黑自行车购销起到哪些作用？北京警方的这一做法是否恰当？是否具有推广价值呢

　　多数受访者认为买黑车是道德问题

　　导读

　　北京市出台“市民两次购买黑自行车可能被送劳教”的规定后，记者对“黑车”交易市场进行了暗访，并对买黑车的两大主要人群———外地在京打工者和大学生进行了调查。

　　在“黑车”交易市场，记者发现依然还有车贩在活动，但这些车贩也表示，“最近生意不好做了”。而猖狂的偷车贼表示，就算出了规定也不怕，只要开出发票、挂上牌就行了，而这些都不是难事。

　　买“黑车”的人大都有过丢车的经历。他们表示，买黑车出于无奈。在对高校部分学生的随机调查显示，半数以上的人不认为买黑车违法，顶多只是违背了道德。不少人对新规定的操作性提出质疑，有学生甚至表示“会继续买黑车”，“看看执行能力到底如何”。

　　北京市为打击偷盗自行车出台的“狠规定”———“市民两次购买黑自行车可能被送劳教”，成了热点话题。如此严厉的规定，对偷车贼能否起到震慑作用，对买黑车的人又有什么影响呢？记者进行了深入的调查。暗访卖“黑车”者

　　“现在的生意不好做了”

　　几经辗转，从一个曾经买过黑车的人那里要到了一个偷车贼的手机号码。

　　记者拨通了这个号码，表示自己想买车。话未说完，对方就迫不及待地打断了记者的话：“你需要啥样的车？把车的款式、新旧程度和牌子告诉我，我再根据你的需要去找，一两天内保证给你找到。”

　　记者说了需要的条件，并随口问起最近的“行情”。对方的声音很得意：“很好啊，一天大概能卖七八十辆吧。但是最近管得很严。”

　　“最近有了规定，买了黑车可能会被劳教。”记者装作很担心的样子说。

　　“有这规定，不可能，有我能不知道？”话筒里传来了笑声，“你放心吧。就算出了规定，我把发票开给你不就得了，再帮你挂个牌，这有什么难的。你这个都怕，还买什么车啊？”

　　当记者提出可以自己过去取车时，对方犹豫了一下说：“到时我找你就行了，干我们这行的都没有固定地点。”

　　据知情人透露，朝阳公园是北京几大黑车交易中心之一。7月27日上午9点，记者来到朝阳公园南门。马路边上，有四五个人聚在一起，旁边还停了几辆自行车。记者凑上前去问，你们这车卖吗？一个外地口音的中年女子警惕地看了看记者，问道：“你想要啥样的？”。

　　“就这车，多少钱啊？”记者指着其中一辆女车。

　　“你要诚心想要，就给150，这车很新的。”

　　“50。”

　　“这个价钱，你上哪都买不到的了，现在生意不好做。”旁边一个男的说。

　　走了几步，一个中年男子过来搭话。

　　以下为该中年男子和记者的对话

　　“要车么？”

　　“要，捷安特，有么？”

　　“有。”

　　“新么？”

　　“不是很新。马丽达的要么？”

　　“多少钱呀？”

　　“600。得有7成新。”

　　“太贵了吧。”

　　“不贵了，一分钱一分货。”

　　“那有女车么？”

　　“有，26的。永久，全新的，在我这里搁了几天了，260，要么？”

　　“先看看再说。”

　　“保你满意，咱先去看车。”

　　在走了很长时间的路后，车贩示意让记者在一边等着，他去取车。

　　“怎么样，新吧。”十几分钟后，车贩骑着一辆车过来。

　　“一般。”记者说。

　　“260，赶快给钱……”车贩子显得很着急。

　　“这车不怎么样……”记者以不满意为借口走开了。　调查买“黑车”者

　　“想试试新规定执行力”

　　在朝阳公园附近，记者随机采访了几位路人。

　　“自行车太容易丢了，刚开始我们家的自行车都是从商场买的，还去派出所上过牌照，那种有钢印的，但是丢了后还不是一样找不到啊。再后来，就都在这边旧车市场买了，有些也确实是二手车，但有些车一看就来路不明。”正在公园附近晨练的林老太太说。

　　在北京“漂”了3年的小田告诉记者，他丢过4辆自行车。从朋友那里他知道朝阳公园附近有卖旧车的，绝对便宜。

　　“第一次去朝阳公园买车时，卖车人把我带到了旁边偏僻的小胡同里。我的直觉告诉我，这是个卖黑车的。但是看看价格便宜，丢了也不心疼，就掏钱买了。”再后来，小田都成了那个人的老顾客，也介绍过不少朋友去买。

　　当记者提及北京市最近出台的这条“狠规定”时，小田表示很意外，“那我可够劳动教养好几次的了。”

　　据了解，高校是公认的“黑车”流通的主要场所，学生也是购买“黑车”的“大户”。记者随后走访了北京大学、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和中央财经大学，对50名在校大学生作了问卷调查。

　　调查结果显示：在50名学生中，只有13人的自行车是通过正规渠道买的，占总人数的25%；有22人是直接从“黑车”市场买的，占总人数的41%；还有18人是别人转让或在修车处买的来历不明的车，占总人数的34%。

　　问起买“黑车”的经历时，学生们“兴致勃勃”：

　　“我是听同学介绍到北大南门那边买的。当时我走到那条街上，那些人从你的眼神判断出你在找车，便会主动找你。这些人都很‘小心’，不会在马路上直接交易。他们把我带到一条巷子里去取车。在巷子里七拐八拐之后，又让我在原地等着。过了十几分钟后，才把车骑过来。”

　　大多数学生都表示有过丢车的经历。北京大学的小李把这一现象比喻为“割肉自啖”：即学生到“黑车”市场上买自行车，买回来的自行车被人偷走，又被拿到“黑车”市场上去卖，车丢后他又到“黑车”市场上去买，这样就形成了一种买“黑车”———丢车———买“黑车”的恶性循环。

　　当问到为什么选择“黑车”时，大学生们的回答如出一辙：“便宜呀，新车太容易被偷了。”

　　中央财经大学的小范，是一个很执着的买新车者。但是，从大一到大三，他已经丢了6辆自行车了。“不打算再买了，我什么锁都用过了，没用。”他无奈地耸耸肩。

　　一位姓张的学生说：“我买过4辆车，刚开始都是在正规商店买的新车，但被偷了后，就从黑车市场上买了。”

　　对于买“黑车”这种行为，有43.1%的学生认为是违法的，5.17%的学生认为买“黑车”是有能力的一种表现，51.73%的学生认为买“黑车”只是违背了道德，而道德没有强制作用。

　　对于北京市最近出台的“二次买赃车可能被劳教”的规定，大部分学生表示不清楚。

　　不少学生认为，哪些车是赃车，哪些车是合法的二手车，很难分辨。一些学生对这条规定的操作性表示了担忧，“北京自行车不计其数，执行起来非常困难，监督成本会非常大。而且，这种交易有时是私人交易，很难找到证据证明他买的车是偷来的。”

　　一些学生表示，这条规定出台后，自己不会再购买赃车了，因为“这相当于纵容犯罪”。

　　而一位姓杨的同学却表示“会继续买黑车”，“看看执行能力到底如何”。

　　编辑手记

　　对自行车黑市的处理，涉及到多个部门，派出所只能在保证治安方面做好自己的工作。但是目前执法讲究证据，对于在黑市里进行交易的车辆，没有证据证明是赃车，就很难处理。

　　在公安机关采取的整治行动中，只能以没有手续为由收缴正在交易的黑车，却无法对买卖黑车的人进行处理。而那些没受处理的人，过些日子便继续倒卖黑车。

　　从工商机关管理的方面说，都是推一辆车摆在那里，人站在一旁与买主谈价，在黑市里进行交易的人并不摆摊设点。管理时，他会说只是把车暂时停放在这里。等工商人员不在时，与买主谈好价，收了钱就让买主把车推走。

　　要取缔自行车黑市，必须多部门联合综合治理，而且要考虑长效监管，才能将法律法规真正落到实处。

　　斩断赃物消费途径为国际通用原则

　　在整个黑自行车链条中，普通市民其实是最无助的，他们是自行车被偷的受害者，又是黑车销售的终端购买者，相当于为获得起码的代步工具进行了双重赎买。

　　北京警方此番转变思路，从原来的只打卖主，发展到买主、卖主一起打，此举一出，立即引起强烈反响。

　　这样做有失公平效率

　　“这类案件半大不小的，又不是特别好立案，所以只能从源头上抓、从销售上抓”。北京中剑律师事务所律师杨培娟说。

　　市民丢车需要法律支援时，执法者失语；被迫购买“黑车”以减少损失时，执法者要重拳处罚。有观点认为，法律不应该陷入“惩弱”误区，警方应当将有限的执法资源集中运用于打击那些自行车偷窃者，遏止自行车屡偷屡卖的现象，而不是将锋芒对准最容易被查处的买黑自行车的市民。

　　更多的人则认为，“警方出台这样的规定，出发点是好的”。不过，一个疑问随之提出：这种理想化的效果能达到吗？

　　疑问的提出者摆出了“充足理由”：从公平的角度讲，这一做法等于是断了市民买旧自行车的后路。买旧车就会面临买到赃车的危险，无疑平添了辨别“黑车”的成本。在正规二手自行车买卖渠道不畅的情况下，要么放弃买旧车的念头，要么甘冒买到“黑车”并可能被抓的风险。这对那些有正当需求的人来说，有失公平。

　　从效率的角度讲，警方将主要精力放在打击销赃上，要远比专门腾出人手对付买车市民高效得多。从成本角度看，窃贼和销赃团伙人数有限，警方只要集中精力，不难辨别。而买车的市民人数众多且分散，即使是所有人都来盯着，也难免看漏。

　　警方规定是为预防犯罪

　　据中国公安大学犯罪学教研室教授王大伟介绍，目前的法律对盗窃自行车的惩罚力度不够大。主要原因是由于偷盗自行车一般都达不到盗窃罪规定的数额。按照我国现行有关认定盗窃罪数额的规定，在城市盗窃数额达到1000元以上才列为刑事案件。

　　他说，通观世界各国预防犯罪的原则，主要有增大犯罪代价、增大犯罪危险和减少犯罪所得三个原则。其中第三个原则通过斩断赃物消费途径来达到预防犯罪的目的，也是预防和抑制犯罪的重要方面。北京警方出台的规定就是预防犯罪的第三个原则的具体运用。

　　根本办法是修改法律

　　可以说，人人都对偷车贼咬牙切齿，可一转身，很多人又会跑到黑车市场去买车。但是，把这种行为定性为“销赃”，就得劳动教养有点重，认为警告、罚款乃至治安拘留就可以了。

　　中国人民公安大学的余凌云教授告诉记者，这一规定是对治安管理处罚法漏洞的补救措施，因为目前治安管理处罚法中并没有对那些购买赃物但情节不很严重，却又具有社会危害性的行为进行处罚的规定。“但这只是权宜之计，根本的办法应该是修改法律，把上述购买赃物的行为规定为治安违法行为并给予相应的处罚。”

　　明知或恶意难认定

　　“关键问题是如何来认定明知或恶意购买‘黑车’。”王大伟说，该规定在具体执行时，在认定恶意，二次购买时一定要有充分的法律依据和充足的证据。这就要区分3种情况：第一种情况是买车者不知道是赃车。不能说外边卖的全是赃车，应该看有没有发票，税牌等。第二种情况是买者明知是赃车，但图便宜就买了。这个如果是初次购买，就将批评教育，二次购买，将被视为收赃进行相应治安处罚。第三种情况是盗车、销赃一条龙。卖车的本身就是盗车的同犯。这种情况只要构成立案标准就应给予严厉打击。

　　规定虽好但操作困难

　　杨培娟认为，买自行车的人完全可以从价格上判断出到底是不是“黑车”，自己丢车而去买“黑车”，情有可原，但在法律上要承担责任。

　　“这也给广大市民提了个醒，不管是买二手自行车还是其他非机动车，无证件，无发票，或在黑车经常出没点购买，都可能存在触犯法律法规的危险。”王大伟说。

　　但是，杨培娟认为，这条规定操作起来非常困难。因为，买“黑车”的群体非常分散和庞杂，怎么抓？偷车贼没逮着，光抓着买“黑车”的，买“黑车”的人也会喊冤。如果北京打击严厉了，这些偷车团伙又流窜到外地怎么办？

　　王大伟认为，全社会动员起来打击“黑车”市场，才能达到标本兼治的效果。

　　7月24日，北京市公安局治安总队透露，盘踞该市西部最大的盗销自行车一条龙窝点被警方摧毁，共收缴被盗自行车172辆。

　　6月中旬，市公安局治安管理总队发现，每天清晨五六点钟，在海淀区田村后街的路边和胡同里，总有三个一群、两个一伙的人站在路边，只要有人骑自行车过来，他们便一拥而上，和骑车人说着什么，然后，骑车人便将自行车交给其中一个人。而其他人则回到路边，等待下一个骑车人的出现。7点半左右，他们才骑上自行车离去。这些人行为诡秘，像是在进行什么交易。

　　民警们初步认定，这里是一处盗销自行车的非法交易点。通过进一步观察，民警们发现在此进行自行车交易的是两伙人。买方大概二十余人，每天清晨来到这里，将收购上来的自行车骑到门头沟区冯村的一个市场内进行贩卖。

　　而那些卖来路不明自行车的可疑人员，是一伙湖北省的来京人员，散居在田村后街一带的出租房里。他们一般凌晨三四点外出，早上6点左右基本上每人骑着一辆自行车回来，与等候在那里的收车人交易。

　　据介绍，由于一段时间以来警方打击力度的不断加强，东部的地下黑市已经基本不复存在。但是，由于城中村拆迁改造等原因，西部形成了以海淀区田村、石景山区广宁麻峪、门头沟区永定冯村为中心的盗销自行车的通道，成为违法犯罪人员的京西“走廊”。

　　7月21日清晨5时，市区警方联手，对这伙人及非法交易点实施抓捕和清除。抓获涉案人员56人，收缴被盗自行车172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