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山2006 穿越30年时空的痛与爱
三十年·双城记·一生情
如果你问唐山市民“市中心在哪里”,他们肯定会说“纪念碑广场”;如果你问唐山市民“最好的旅游景点在哪里”,他们肯定也会说“纪念碑广场。 ”在唐山人眼里,纪念碑广场就是唐山市的灵魂所在。
也正是在纪念碑广场,记者才明白了唐山为什么能够快速地从重创中恢复过来,并建设成现在的崭新唐山。因为这里,到处都彰显着风雨同舟、生死与共、先人后己、公而忘私的唐山抗震精神。这种精神是这般浓厚。
难忘那段回忆
■长春军人:30年前离开唐山,没带走一草一木,连印着“抗震纪念”的水杯都没有拿走,但是我们留下了一个字,那就是“爱”!
■唐山人:当时我们吃的都是从飞机上空投下来的压缩饼干。
难忘长春恩情
■唐山人:我爸一直都说长春人好,当年他的大腿骨与肋骨骨折,就是在长春治的,冬天长春人还给他做了棉袄棉裤。
■长春军人:看到唐山已经丝毫找不到当年破败的景象,我们很欣慰。
难忘唐山精神
■唐山人:地震后咱们这里什么都没有了,可以说是一穷二白,大家一起使劲儿,才有了今天这个样子。
■吉林人:30年后,这个城市留下了我半辈子汗水,退休后我要在这里安度晚年。
昨日清晨,当火车刚刚驶入唐山市境内的时候,5名长春老军人立刻趴在车窗前开始不停地向外张望。“这片地当年都是灾区,现在这庄稼长得多好!”“你看那边,我还投过救灾食品呢!”30年过去了,在他们眼里,已经丝毫找不到当年破败的景象,满眼都是绿油油的庄稼和整齐的房屋,透过他们的表情,记者感受到了老唐山对这群长春人特殊的意义,同时也感受到了新唐山对他们由衷的安慰。
当“唐山站”三个字真切地进入人们的视线时,东亚经贸新闻报社带着长春人无尽的问候,踏上了这片曾经悲怆的土地,亲手抚摸她骨子里透着沧桑的新肌肤。
见证新唐山·第一眼
“没想到能建设得这么快”
坐上出租车,一个繁华的大都市随着汽车的前行逐渐展现出来。牛福贵不禁感叹:“变了,全变了,没想到能建得这么快啊,一点都不认识了!”开车的女司机一听说车上坐的是长春人,立刻打开了话匣子。“长春人好啊,我爸一直都说长春人好!”原来,这位女司机的父亲在地震后,大腿骨与肋骨骨折,被送往长春救治。当时家里人都以为父亲已经去世,没想到几个月后,他给家里来了一封信,告诉亲人他在长春接受治疗,并且已接近痊愈。“我爸去长春的时候是夏天,回来的时候是冬天,长春那边不但派人亲自把他送回来,还给他做了棉袄棉裤,都是新的,我爸想起来就说长春人真热情。”没想到,我们下火车后遇到的第一个唐山人,就与长春结下过不解之缘。当她用浓厚的唐山口音对长春人说着感谢的时候,车上每个人的表情里都露出一丝欣慰和自豪。
见证新唐山·祭逝者
纪念碑前上千唐山人祭奠先人
抗震纪念碑前,鲜花成了人们吊唁的语言,碑文前摆放着一束束洁白的菊花,卡片上写着很多话,有的写着:献给我失去的5位亲人;有的写着:24万乡亲的在天之灵,请你们放心,我们一定誓把新唐山建设成为更美好更和谐的社会,因为我们是唐山人!
沿着象征那个灾难日子的28级台阶走上去,巨大的抗震纪念碑前有上千唐山人。主碑体的裂缝勾起了人们对地震的联想,副碑体象征着残垣断壁,四面雕刻的内容展现的是人们灾后重建家园的场面,同时象征着四面八方的救援,整个纪念碑象征着在废墟中重新崛起的高楼,蕴涵着“人定胜天”的真理。在唐山市很多建筑和宣传海报中,都印有纪念碑的图片,它在唐山人的心中,已经成为了一种图腾,成为了人们铭记痛苦的方式,同时也成为了他们振兴新唐山的精神支柱。一个白发苍苍的母亲领着自己的儿孙,来拜祭她在地震中死去的丈夫,“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再鞠躬!”人们静静地看着那一家老小沉默的身影,当那个两鬓有些斑白的中年人突然大声地喊道:“爸,我们来看您了!”很多人的眼中已经充满了泪水。
四个国家送来花篮表示友好情谊
昨日上午,来自四个国家的友好城市代表也专程赶到纪念碑前吊唁,四个国家分别是:英国林肯市、美国锡达拉皮兹市、波兰热拉都夫市以及日本酒田市。郭凤义说:“看来不光咱们惦记唐山人,外国人也想着他们。”这群不同肤色不同种族的人们,穿着庄严肃穆的衣装,恭敬地献上花篮,花篮的带子上写着:献给在唐山七·二八大地震中罹难的人们和抗震救灾中捐躯的英雄。
见证新唐山·忆往事
唐山人吃过他投的压缩饼干
很多当年在地震中的幸存者,昨日也专程来到纪念碑前留影。5名长春老军人在与他们谈话中,共同回忆了那段历史,一位唐山人说:“那时候我们吃的都是飞机投下来的压缩饼干。”杨小丽指着周玉华说:“没准你吃的饼干就是他投的呢!”就这样,一群唐山人围着5名长春人,听他们讲述救灾的经过。一位当年唐山的铁路工人听着听着,眼泪一下流了出来,他对武树田说:“一听你们说的那些事,我就感觉好像回到从前了,我也救过灾,心里真难受啊!”人们纷纷表示感谢,“那时候真多亏你们了,谢谢!”“你们到现在还能记得回唐山看看,真是不容易,应该我们去看你们才对!”
纪念碑成唐山抗震精神传承标志
在纪念碑附近,一位母亲领着她的儿子绕着纪念碑参观。她告诉儿子,“那时候死了很多人,要是没有地震的话,你现在还有个大爷。”她还指着碑上雕刻的壁画,对儿子讲述:“地震后咱们这里什么都没有了,可以说是一穷二白,大家一起使劲儿,才有了今天这个样子。”那个5岁的小男孩,任凭妈妈牵着他的手,低着头听她说这些话。也许在他幼小的记忆里,并没有地震这个概念,也许就算在多年之后,他也不会明白,那场灾难对唐山人意味着什么,但是他的母亲是要让他记住,唐山人永远有一种不服输的精神。
纪念碑的另一段,一对老夫妇在偷偷地抹着泪水。77岁的鄢英璋和68岁的李兰芬现在居住在深圳,李兰芬是越南华侨,30年前他们都在唐山工作,地震夺走了他们的一双儿女,如今只剩下两位孤苦的老人。他们专程从深圳赶回来,看看20多年未见的唐山。鄢英璋说:“我走的时候,公交车只有5条线路,现在都不认识了,全变样了。”
校园中的地震废墟保留了30年
废墟,30年前,这个从废墟上重生的城市将那段惨痛的回忆仍然以瓦砾的形式保存下来,颇让人玩味的是,河北理工大学的图书馆正是这种保存下来的具有纪念意义的废墟之一,如今的它已经不能再用泛黄的书卷向身边经过的学生讲述当年的历史,却将其本身变成了一本无字的历史书。
“这样倾斜断裂的房子当年满街都是。”郭凤义仿佛又看到了当年他从废墟下救出一个一个生命的情景。
“这个老图书馆一直没有清理掉,就是因为学校想让现在的我们切身感受一下当年的样子。”河北理工大学的一位女学生说,自己今年大三,很多大四毕业的学生在临走前都和这个残败不堪的废墟合影,那是所有唐山人心中的痛,也是他们能够重新建造家园的信念。
“我记得当时我还往学校这边空投过压缩饼干。”周玉华模糊的记忆中只有军事地图上的纬度和坐标,他说,能认出那是学校,因为从空中看,这边地上的人大多穿着统一的校服,偶尔还有眼镜反光。
见证新唐山·两地情
本报读者团引来各大媒体聚焦
得知东亚经贸新闻报社采访团到来后,唐山电视台与《燕京都市报》的记者都过来采访。在采访周玉华的时候,他说:“我能回到唐山,首先要感谢东亚经贸新闻报社给我们这次珍贵的机会,能让大家30年后还能回到当初救灾的地方看一眼,看看咱们新唐山的样子。我还要对唐山人说,30年前我们离开的时候,没带走唐山的一草一木,就连印着‘抗震纪念’的水杯都没有拿走,但是我们留下了一个字,那就是‘爱’!”他的这番话,让在场的所有人感动得举起双手鼓掌。
纪念碑前偶遇吉林老乡
就在我们要离开的时候,一位老同志赶了过来,他说:“听说你们都是长春来的,我也是吉林省的人!”这位67岁的老人名叫赵立信,曾经是吉林省磐石县的一名技术人员。1978年5月1日,在唐山大地震发生不到两年后,他被调来参加重建唐山的工作,一家四口都搬到唐山了。“我住了四五年的地震棚啊!”在他们初来唐山的时候,人们还没有从悲痛中走出来,生产也刚刚恢复不久,所有人住的还都是地震棚。就是在这个特殊的环境下,赵立信和来自全国各地支援唐山的人们一起,投入到了重建新唐山的工作中去。30年后,这个充满生机的城市里留下了一个吉林人半辈子的汗水,他如今已经在唐山钢铁公司退休,准备在这里安度晚年。这不禁让我们想起在长春生活的唐山人刘忠杰,两个年龄相仿的人,两个不同经历的人,却因为一场灾难,交错时空般地变换了生活的环境,从而也结下了唐山人与吉林人深厚的情感。
心灵独语
30年后的祭奠 一次心灵的地震
我生来就有一个遗憾:未曾见过自己的祖父。并不是因为疾病,而是30年前的唐山地震使我与亲人天各一方。
2006年7月25日,我和河南老家的亲人一同奔赴唐山祭拜祖父。在唐山的3天,既感受着浓厚的血脉相连,又惊异于唐山崭新的风采面貌,经历了一次心灵上的地震。
27日,我与本报特派记者傅献民等人会合,当同事让我写下有关唐山的记忆时,23岁的我发现,每年28日我与唐山的会面,已经不再是我一个人的记忆,作为一名远在北方的记者,每年28日赶赴唐山的时候,我都要经历一次心灵的地震。
汽车在乡间泥泞的道路上慢跑着,已经下了好几天雨。即使雨停也是阴天,似乎这方天地也想起了30年前的那场灾难,为那场灾难中的逝者默哀。
汽车的目的地是唐山市东北郊的栗园镇,大唐发电股份有限公司陡河发电厂就坐落于此,“陡河电站阵亡职工人员陵园”距发电厂只有十多里远,祖父就在此安葬。
踏着带水的青草,轻轻地走进陵园。“业绩永存”,正碑上的大字昭示着逝者的不朽伟绩。洁白色的石柱,黑色的大理石顶架,旁边的两个花圈、数堆灰烬表明已有家属来祭奠亲人了。
碑文上按施工单位镌刻着逝者名单。一抬头,就在“陕电工程处阵亡员工”第一排看到了“石金峰”的名字,当时记者的心就是一紧。
家里的亲人边摆开祭品,边念叨着祖父。听着亲人的倾诉,看着黑色石碑上祖父的名字,记者的眼泪也不住地往下淌,家里老照片上祖父瘦削的脸庞、微驼的背在脑海中浮现。
父亲后来打听到,祖父就葬在碑左边的地方。在低浅的草丛里,我不停地寻找着,希望能够离祖父更近些。“他有点驼背,脸也很瘦,总是很忙。”在旁边,父亲讲述着有关祖父的事迹。“1976年7月27日晚上、28日凌晨天气出奇的热,热得人都受不了。因为离陡河水库近,父亲和3个同事到水库边乘凉,大概是凌晨2点左右,下起了暴雨,他们都赶回宿舍睡觉,没想到就出了事。”
“唉,祖父不回去就好了。”看着陡河水库清澈的水,记者十分感慨,真希望当时陡河水库能挽留住石金峰的脚步。
(本组稿件 本报特派唐山记者 傅献民 石坚 实习记者 王欢 摄影 张新宇)
新唐山 30而立
距离的表现,时空的连接,细节的相融就能真切地还原30年前的那段历史吗?30年,可以让废墟化为城市,却也同样流逝了一代人的青春。当火车上五位平均年龄在52岁的长春人迈步走出唐山站的时候,曾经是直升机飞行团领航主任的周玉华哭了,30年后,当他把自己的青春和对灾难刻骨铭心的记忆踩在这片燕赵土地上的时候,历史才能真正地还原与再现,不是用黑色的铅字,而是流淌在皱纹间的泪水。
30年后的唐山人没有忘记曾经帮助过他们的兄弟姐妹,几乎每个出租车司机听说我们是当年参与唐山救灾的“陆空合成部队”战士时都要有礼貌地说声:“谢谢!”灾难,留给这个城市的不止是废墟,更是一颗感恩之心,周玉华、牛福贵、武树田、郭凤义、杨小丽这些长春老兵用他们30年前的军功获得了30年后如潮般的感谢之语,打着“长春人情系唐山”条幅的老人们在抗震纪念碑前成了这个城市当之无愧的英雄。
我和我的同行一起用相机记录下了这样的场景,他们用自己当年的无私壮举为长春人赢得了今天的荣耀,一个懂得感恩的城市在用林立的高楼告诉这些恩人们:“新唐山 30而立。”
《唐山大地震》的作者钱钢曾盛赞唐山人直面灾难时的从容和坚忍,他说:“……地震对我个人来说,深层次的认识是不能忘记唐山人的镇定、从容、举重若轻和强大的忍耐力。”“从灾难中走过的唐山人是一个特殊群体,他们有他们的核心价值,他们有他们的精神风范。”钱钢的判断可谓中肯,这里同时也涉及到一种叫做“软实力”的价值,也就是我们平常所说的精神力量、看不见的软力量。正因为有这种力量,唐山才在全国人民的援助下,重新站立起来。
27日的唐山,几乎将所有的楼宇都挂上了带有“弘扬抗震精神”字样的条幅,28日是新唐山30岁的生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