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静刘欣

　　据张艺谋的回忆，巩俐给他的第一印象是清秀、聪明，但跟他想象中的《红高梁》女主角对不上号。

　　“当时她穿着一件宽大的衣服试镜，与我想象中的《红高梁》女主角对不上号。当时我心目中女主角应该是一位漂亮的女子，而且有一种强烈的情感。当然，巩俐的样子也很清秀、聪明，眼睛很有表达力。后来，经过进一步接触，巩俐的性格正是人物所需要的。她在外表上很纯，不是那种看起来很泼辣的样子。外表不很张扬、夸张，内心活动及性格又可以表达出来。这样在戏里出现会更好。”

　　张艺谋回西安后几天，西影厂的聘书就发到了巩俐手中。面对张艺谋这一大胆的选择，很多人表示了担忧：“我奶奶”的戏分多且重，具有相当的难度，还是学生的巩俐能挑起大梁吗？生活在30年代中国北方农村的“我奶奶”满身土气，从小在城市长大的巩俐能把角色演活吗？

　　多年后，《红高梁》故事的原著者莫言说起当年得知巩俐扮演“我奶奶”时的心情，原来他“曾经怀疑片子会砸在巩俐手上”。

　　《红高梁》快开拍的时候，莫言想把剧组的全体成员请到家里去。当时还不是《红高梁》剧组，叫《九九青杀口》剧组。当莫言把消息告诉家里人时，他们都很兴奋。只有老父亲不声不响地扛着锄头下了地，还一直劝莫言要谨慎，不要张狂，否则必遭祸患。莫言回忆说：“一大早，我母亲，我婶婶忙着擀饼，我媳妇忙着上集采购。大约十点钟，一辆涂着若干大字的面包车停在我家打麦场上，从车上下来了张艺谋、副导演杨凤良、‘爷爷’姜文、‘奶奶’巩俐、摄影师顾长卫等。”

　　“说实话，我一开始对巩俐的印象一般。她当时在高密县招待所的大院里挑着木桶来回转圈，身上穿着不伦不类的服装，脸上凝着忧虑重重的表情。”

　　莫言看到巩俐时的感觉离他心目中的“奶奶”形象相差太大。在莫言心目中，“奶奶”是一株鲜艳夺目、水分充足的带刺玫瑰，而那时的巩俐更像不谙世事的女学生，他甚至怀疑张艺谋看走了眼，担心这部戏将砸在她手里。而事实证明，莫言的判断错了。

　　“这个电影拍出来后，我看样片，确实感到一种震撼，它完全给人一种崭新的视觉形象。应该说，在视觉上、色彩运用上，营造出这么强烈氛围的，《红高梁》是新中国电影第一部。”

　　“电影的影响确实比小说大得多，小说写完后，除了文学圈也没有什么人知道。但当1988年春节过后，我回北京，深夜走在马路上还能听到很多人在高唱‘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电影确实是了不得。遇到张艺谋这样的导演我很幸运。”

　　而那时面对重重非议的巩俐又是怎么想的呢？

　　当巩俐被选定扮演《红高梁》中“我奶奶”时，她的心情是相当复杂的。在此之前，她还从来没上过银幕。第一次拍电影就遇上了一帮正值红火的“第五代”，她的确有些紧张。但是，巩俐并没有背上沉重的包袱。她后来说：“张艺谋导演选我演‘我奶奶’，我当时并没有特别的兴奋。因为不拍电影，我还是有机会演话剧的。”

　　“我当时接这个角色是经过了认真考虑的。我读了莫言的小说和《红高梁》剧本，分析过九儿这个角色。我觉得九儿这个人物敢爱敢恨，天不怕地不怕，遇事有主见，不受任何压抑。这种个性很好，我很喜欢。九儿的个性跟我本人的性格有些相似之处！”巩俐说：“我觉得如果我们现代人能像九儿那样，不太在意周围人的看法，觉得什么对就做什么，生活会轻松、潇洒得多。”

　　反复看过莫言的小说及电影剧本后，她喜欢上了九儿这一可爱、有主见、有胆量、敢于争取自身的幸福、有着野性气质和叛逆性格的乡村姑娘。

　　就这样，在众人的猜疑中，巩俐走进了注定让她大红大紫的第一部影片，也从此开始了她和张艺谋长达8年的合作和恋情。

　　“九儿”一炮而红

　　1987年夏，《红高梁》剧组进驻山东省高密县宁夏镇北堡。

　　为了让从小在城市里长大的巩俐找到九儿的感觉，剧组为巩俐安排的重要作业就是体验生活。学当地劳动妇女的样子，从神态、眼神，到说话、走路、挑水，不一而足。

　　刚开始学挑水，一桶水走几步就颠没了，肩膀也被硬硬的扁担磨掉了皮，巩俐咬咬牙忍着痛坚持了下来，最后，竟能像当地农妇一样，有节奏地颠着扁担挑水赶路了。

　　坐花轿也不是个好差使，七八月的天气又闷又热，穿着一身严实的布衣服，在花轿里待上几个小时，简直如同蒸桑拿。

　　苦归苦，累归累，影片的意境就是从这汗水、泥水里造出来的。

　　“娘，娘，上西南，高高的大路，足足的盘缠，娘，娘，上西南……”———高亢童稚的声音回荡不绝，碰得高梁穗子瑟瑟发抖。

　　夕阳如血，高梁如血，张艺谋创造了一个神奇的红色世界，运用铺天盖地的红色象征了一种喷涌而出的生命意识。

　　“哎！———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哇，往前走，莫回头。通天的大路，九千九百、九千九百九哇……”

　　正像这首后来传遍大江南北的歌中的意境，当巩俐那张灵气十足的脸，从一群强壮有力的爷们儿身后探出头来，就像一点鲜红从漫天黄土中凸现出来，让人们惊为天人。巩俐龇着傻得可爱的虎牙，学着斯琴高娃的虎妞，演活了一个热情泼辣、个性解放的“九儿”。

　　年轻的巩俐在演出《红高梁》时，也没有过多地考虑技巧，她只是靠知觉和天赋。她在《红高梁》里的本色出演，有种介于野性和不开化之间的味道，是一种鲜活的诱惑。张艺谋曾经对演员们说：“导演有两种：一种是拍戏时只说‘是’与‘不是’，一种是拍戏时告诉演员该怎么演、怎么演。”

　　张艺谋认为自己基本上属于前一种导演。

　　他的言下之意很明显：他执导电影讲究挖掘演员自然、真实的表演。这恰恰与巩俐崇尚自然、不娇揉造作的表演风格不谋而合。

　　有人把巩俐在《红高梁》的表演比作“酒引子”，正是她的本色出演，协调了整个片子的阴阳冷暖，起到了平衡全局的作用。

　　拍完《红高梁》，原本白白净净的巩俐晒掉了两层皮，人瘦了一圈。回到家里，巩俐妈妈看着眼前又黑又瘦又憔悴的小闺女，吓了一大跳。

　　时隔多年，当我们再次领略《红高梁》时，仍然会被它震撼。

　　所有人说，《红高梁》是中国电影史上最有血性的影片。

　　在《红高梁》里，摄影师出身的张艺谋大开大阖，大量运用的色彩和造型，几乎每一个镜头都可以看做是一幅饱满浓烈的北方剪影。

　　名不见经传的张艺谋，凭借一双慧眼，在黄尘滚滚中铺开一片大红，于敲锣打鼓大张旗鼓中，颠着轿，竟一直走上了国际影坛。他与巩俐从这里起步，从这里扬名。

　　拍完《红高梁》，巩俐可没意识到自己马上就要名扬海内外了，她回到学校还和平常一样。

　　据同班好友、演员赵亮回忆，当时同学们谁也没以为巩俐能大红大紫。

　　“拍完《红高梁》，巩俐请我和宏声吃饭。她悄悄地说：‘哎，哥们儿我可能要红啊。再过一段我就不能请你们吃饭了，因为那时候很多人都认识我了。’当时我还是百分之四十的相信，那时候大家都说自己的片子好，而《红高梁》也是在我们这帮同学拍戏的同时期拍的，伍宇娟和史可那时候都在拍西影的戏，大家都说不准哪个能红。”

　　真正让《红高梁》风光起来的是西柏林电影节。

　　1988年2月23日，西柏林国际电影节《红高梁》成为电影节上观众最多、反响最大的作品，西柏林自由电台发表影评时说：“拍摄《末代皇帝》的贝尔托鲁齐也要向张艺谋请教。”

　　最终，《红高梁》以满票（11个国际评委全票通过）荣获金熊大奖，这是中国电影第一次获得世界级电影节的最高荣誉奖，也是亚洲电影首次在该电影节荣获大奖。

　　《红高梁》犹如一声霹雳，撕破了西方人对中国电影所持的蔑视与迷幻。同时，它也使张艺谋和他的女主角巩俐，双双成了扬名海内外的明星。

　　《红高梁》载誉归来，在北京大华影院首映，张艺谋、“我奶奶”巩俐、“我爷爷”姜文、摄影师顾长卫等全都兴高采烈地出席了首映式。张艺谋和姜文还即兴唱了“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

　　仿佛在这时，国内观众才注意到女主角是一位陌生的年轻演员。记者们大多围着张艺谋和姜文采访。这时，两位记者找到巩俐，请她谈谈感受，她竟只是简单地说了句：“片子拍完后，感觉不错。拿奖也是应该的，真的。”

　　巩俐的清纯在那一瞬间给人印象特别得深。（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