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连第二机床厂工人党委领导和工人大学师生代表们正在坐谈。 |
7.28 上海 “一场援助唐山人民的战斗打响了”
夜,黑沉沉的津浦线上,从上海开往北京的14次特快列车正在疾驶中,车轮轧过华北平原,“咣当”、“咣当”地把响声传向远方。突然一个紧急刹车,列车在离天津不远的唐官屯车站停了下来,睡梦中的乘客一下子被晃得前仰后翻,纷纷睁大了惺忪的睡眼:发生了什么事?很快,车站值班员跑来告诉列车长:由于地震影响,前方路基遭受破坏,正在抢修。
这是1976年7月28日凌晨3点多。数分钟前,蓝光闪过前方大地,顷刻间一座百万人口的城市消失了。大地震的消息像原子弹爆炸的冲击波一样四下扩散,一路激起恐慌与悲哀。这一刻,当这列来自上海的列车受其波及惊魂未定之际,大上海还在数千里外沉睡着。
全市大支援
清晨的阳光打在外滩建筑群上,虽然还是早晨,空气里似乎已散发着一股热气,天气预报上说,上海今明两天晴到多云,风向东南,风力4-5级;最高温度31-35摄氏度,最低25摄氏度。
这一天,中国与亚非拉人民,与社会主义国家的兄弟友谊一如既往。当天《文汇报》的头版头条刊出华国锋总理盛宴欢迎卡马总统的消息;而朝鲜人民军协奏团访沪演出,一曲革命歌剧《党的好女儿》被赞为“光辉的形象
精湛的艺术”,中共上海市委书记、上海市革委会副主任马天水、徐景贤等观看了演出。
似乎一切都与往常没有什么两样。早晨7点不到,青年医生徐林根就匆匆赶到枫林路上班。24岁的徐林根,1972年毕业后就在上海医学院附属眼耳鼻舌科医院工作,4年中入了党,并担任了支部委员、政治学习小组长的职务。10点多,他还在门诊部忙着。随后,在医院召开的会议上,他听到了一个震惊的消息:唐山地震了!
“怎么发生那样的事情?是不是比1965年的地震还要大?真是惨啊。救一个算一个吧。”在领导传达要组织医疗队的精神后,徐林根第一个报了名。中午12点,他穿着短袖上衣、长裤,连牙刷牙膏都没带就赶到华山医院,与医疗队队友会合。
纺织工人赵祖武是从广播里听到消息的,等他赶到厂里,发现工友们都在谈论地震。大地震的消息像一块石头,投进了由会谈、批斗、永保本色等词语覆盖下的革命生活。同情、关注、担忧……各种情绪在人们心里翻腾。很快谣言起来了,说唐山地震死了多少多少人,整个城市已经陷进去了,上海也会怎样怎样。赵祖武收到了天津亲友打来的电话,说北京天津一带的市民都住到室外去了。晚上睡觉时,他把一个酒瓶倒放在桌子上,万一有地震,也好知道个动静。
官方很快有了反应。这一天,据1976年8月5日《文汇报》报道:“中共上海市委、市革委在得到唐山、丰南一带发生强烈地震的消息后,于上午召开了市有关部门的紧急会议,部署全力支援灾区的事宜。这个决定下达后,市有关部门连夜召开了有市卫生局、驻沪部队卫生部门、各医学院、区和县卫生部门等参加的紧急会议,进行了动员,在短短一天时间内,又组织了三千名左右的医务人员,陆续奔赴灾区。”
“一场援助唐山人民的战斗打响了。”1976年8月的《文汇报》描述了当时的情景:徐汇区日晖医院四十多个医务人员,刚从贵州医疗队轮换回沪,听到动员令,纷纷赶到医院请战。他们说,我们的行装,设备都是现成的,可以马上出发,请组织上批准吧。虹口区中心医院放射科负责人张慕亮,六月刚从云南回来,胃痛乏力,拍片诊断为胃窦炎和胃溃疡,一直请病假,准备做系统治疗。7月28日,党中央给灾区人民的慰问电传来后,他再也坐不住了,匆匆赶到党总支负责同志那里,坚决要求批准参加医疗队。他豪迈地说,我要做到南征刚回来又北战,抗震救灾立新功。
为抗震而忙的并不仅仅是医护人员。邮电部门、运输部门、工厂都动了起来。何全信是上海化工运输车队的驾驶员,30年后回忆说,这天清晨,几个上级领导开了个短会,接着又帮我们几个先进积极分子开了会,大意是说这次唐山地震,车队要派四批车过去拉煤,间接支援唐山。大家都争先恐后地表了决心。“那时候真的很单纯,就是想去,想吃点苦头,为国家作贡献,觉得能跑这趟车就是光荣。”何全信说,他们想都没想过出车补贴每人只有5角钱这种问题。
革命年代的生活哲学
唐山大地震了,上海市开始了紧急动员和支援,而生活还得继续。
崇明农场20岁的青年小张,这天也从电台里听到了地震的消息,但周围的人似乎没有精力讨论这个问题。农场的活太累了,天刚蒙蒙亮就要出工种水稻和棉花,有时天黑了也不一定能结束。那个年代,个人也没有太多的自由去议论时事。农场大多是20来岁的年轻人,人心都特别单纯,不分阶级观念,没有斗争,对政治也不是非常关心。
这一天,上海造纸机修厂的起重工尹家鸿,正在为准备结婚而发愁。一个33岁的单身大龄青年,好不容易要结婚,但没房子没家具,也没有存款,一个月就40多元,怎么办?尹家鸿整天想着怎么去借钱,怎样去弄点木料,自己做家具。就在忙得团团转的时候,他听到了地震的消息,工友们嚷嚷着要帮助唐山,尹家鸿突然觉得自己特别可怜。30年后,他还耿耿于怀,说自己当时没有出过力。
由于出身不好,父亲在台湾,尹家鸿在厂里属于被改造的对象,最重要的技术工种不能做,只能干些搬运机械零件之类的重活。好在他有个特长,能画能写,在大字报满天飞的年代,领导还是要用他。但尹家鸿清楚自己的地位,上面怎么讲,他就怎么做。
这一天,后来成为“中国京剧人偶制作大师”的尹家鸿,觉得自己比任何人都焦急:唐山地震我帮不了,我自身难保,不好乱说乱动,有心出力,谁要你啊,你讲一些帮忙的话,人家可能还要怀疑你,连表决心都没有地方,只能干巴巴地看着。
生活在继续,革命也在继续。这些天,上海的电影院在放映《列宁在一九一八》、《金光大道》,上海的沪剧团正在演出《迎春花开》、《旅馆民兵》……而在上海自行车三厂,在批判邓小平,反击右倾翻案风的战斗日子里,团支部正在组织团员、青年在车间简陋的阁楼上学习革命理论,“引导团员、青年胸怀共产主义大目标,走又红又专的道路。”(《解放日报》1976年7月29日3版)。
革命在继续,童年的欢乐与懵懂也在石库门里继续。这一天,下午的阳光铺在永寿里房顶,在弄堂里拖出了巨大的阴影,七八个小孩子玩着斗鸡,正起劲时,忽然有一声喊:“老师来了!”他们就都跑了回去,趴在八仙桌上做起功课。这是厦门路小学二年级学生、后来的独立评论人卡夫卡·陆的家,房子的一边靠着马路,后门就是弄堂,他和爷爷奶奶住在这里。
虽然学校已经放暑假,但上海所有的小学生仍要参加一个小小班活动:三四十个人的班级,暑假里分成七人一组,一三五聚在一起,做做暑假作业,老师会不时来查岗。卡夫卡·陆的家就是小小班的一个活动场所。
卡夫卡·陆是上海最后一批红小兵。那个夏天,他和七八个小伙伴一起做着功课,打打闹闹,有时天气热,奶奶煮点绿豆汤,端上来给他们消暑。那是少年不知愁滋味的时候,灾难在他们的世界之外。卡夫卡·陆后来知道了地震,不过那对于10岁的、生活在一个单纯环境里的他来说只是一个故事,一直到1986年,他才明白那是一场怎样的灾难。
似乎一切都在继续,一切又将要改变。唐山地震让上海建委系统“七二一大学”的青年教师张振华想了很多。先是震惊,再就想到国家、民族一连串的不幸,想到四五运动之后,“四人帮”依然猖獗,想到大家的郁闷与不服气。
已成家并有了孩子的张振华还想到他的复旦梦:1966年高中毕业,半只脚已经跨进大学,文化大革命来了,一下子废除了高考,前途没了,上海中学还有一个同学为此自杀。30年后已成为复旦大学教授的张振华想到了那个时代的荒唐,比如工农兵学员。
这一天,悲观、失望、迷茫,在张振华心里交织着,但冥冥中他又似乎有一种感觉:该遭的罪,中国都经历过了,物极必反,应该有一个转机吧。那种期待在张振华心里越发强烈了。
1975年上海部分数据
人口 1076.2万
面积 截至1988年的统计数据为6340.5平方公里,其中市区375.44平方公里,郊县5965平方公里,目前市区面积已达610平方公里。
社会总产值 478.55亿元,其中工业比重占87.8%
国民收入 185.50亿元
全市财政收入 147.11亿元
人均居住面积 4.2平方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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