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学者用电视向上帝挑战

　　恺蒂 发自南非

　　学者参与电视，在英国并不少见，也有因此而成名的。让人欣慰的是，英国学者进入传媒，本色很少改变，往往不超越他们的专业范围，他们对于电视的参与主要是编写和主持电视纪录片，寓教于乐，生动有趣，他们的参与又让这些片子充满权威性，往往是我最喜欢看的一种电视节目。有趣的是，参与电视制作的学者们主要是历史学家和科学家们。

　　4年多前，我曾为《南方周末》写过一篇文章，介绍了两位当时在英国电视上正红火的历史学家，沙马(Simon Schama)和斯达克(David Starkey)。当时的沙马是BBC雇用的高手，斯达克是四频道的台柱子，两人都编写并主持关于英国历史的纪录片，他们风格迥异，却异曲同工，把历史戏剧化，通俗化，把绵绵延延的英国史变得非常有趣吸引人。通过电视，他们当时都成为家喻户晓的名人。他们伴随电视节目出版的历史著作是2001年最流行的圣诞节礼品，那些从来不读书的人也很自豪地把他们的书放在咖啡桌上；他们都被《私眼》(Private Eye)杂志画成漫画(能被《私眼》讽刺可是一种光荣)；当时，他们也都曾取代过美女，出现在《广播时报》的封面上；据说，他们的收视率都曾一度击败过最流行的肥皂剧。而且因为二人都是剑桥大学历史系的毕业生，所以，在他们的电视片的影响下，申请去剑桥读历史的人数那两年也剧增。最近的三四年，这两位历史学家都没有再拍过什么电视片，可能都回到书斋里专心去做学问写著作去了。所谓明星，原本就应该是“星运流转”，此时这一位流行，彼时就该轮到另一位了。

　　今年年初，英国电视的4频道又造就了一位家喻户晓的学者，他就是牛津大学的动物学家理查·道金 (Richard Dawkin)。1月份，4频道播放了道金编写主持的两个钟头的电视纪录片《一切罪恶之根源》(The Root of All Evil)，片中，道金把宗教称为世界上一切罪恶的根源，对所有的宗教都进行了充满激情的强烈抨击，从穆斯林到犹太教到基督教。片子播出后在英国引起了轩然大波，这大波自然也波及了远在南非的我们，一位“好事”的朋友在家中制作了“盗版”DVD，特快专递给世界另一端的我们，并附言道：“速速观看，并请广为传播。”

　　我先生方思一向自称是道金的“走狗”，他花5年心血在约堡建成了人类起源博物馆，今年3月由南非总统剪彩开馆，博物馆的理论依据之一就是道金教授的著作。道金与非洲原本就有联系，他于1941年出生于尼日利亚的首都内罗毕，1949年随父母搬回英国，1962年毕业于牛津大学，现在是该校生物系教授，动物学专家。1976年他的处女作《自私的基因》(The Selfish Gene)出版，在学术界一夜成名，1989年此书再版，被翻译成多种语言。书中说，自私的基因是动物得以生存的本能，在自私的基因的世界中充满的是野蛮的竞争，无情的剥削和欺骗，但是人类也有反叛这种基因的本领。他1986年出版的 《失明的制表人》(The Blind Watchmaker)是一本反对宗教神学的著作，因为18世纪的一位神学家曾说过世界如此丰富多彩，不是偶然形成，就像一只功能良好结构复杂的手表，是由“钟表匠”亦即上帝一番心血制成。道金说如果世界上真存在着这么个钟表匠，那么这个钟表匠是一个瞎子。道金的其他著作包括1995年《流出伊甸园的河》(River Out of Eden)，1996年的《攀登未必山》(Climbing Mount Improbable )，1998年的《解开彩虹》(Unweaving the Rainbow)等等。这些著作大多是对达尔文的自然选择进化论的阐释和进一步发展，都不乏对于宗教的批驳和抨击。

　　电视片《一切罪恶之根源》显然是道金诸多著作的延续，他在片中说，21世纪应该是理性的世纪，宗教是落后和愚昧的，完全与科学对立，科学家们要不停地提问，怀疑一切，通过实验和事实来证明自己的理论，宗教则是把不可证明的东西变成所谓信仰，利用权威把这些信仰施加给没有头脑不会思考的人们。人们把宗教当做他们的拐杖，信仰让他们不再用自己的头脑进行思考，上帝创造世界的说法是在贬低变化万千的宇宙，所谓“宗教的奇迹”都是谎言， 在当代社会，“宗教更是一种产业，牧师们纷纷设立商店，互相竞争，看谁更能拯救人的灵魂，借此聚敛钱财。”

　　道金是一位优秀的学者，他可算是当今世界上最出色的头脑之一，但他并不是天生的当电视明星的材料，也不是电视片主持的自然人选。他是激情中人，从纪录片中可以看出他在镜头面前并不放松舒服，也有电视评论家们认为他太过大学教授的不修边幅，太多知识分子的寒酸。以前他向来是和持不同宗教见解的人打笔仗，习惯了酝酿笔下风云，所以，等到与摄制组一起扛着摄像机去和人对质，进行面对面的冲突，他就丝毫没有大多数主持人的那种从容不迫，对自己的直脾气也从不压抑，观众往往能看出他的怒火在直往上窜。例如，他在美国科罗拉多的“新生命教堂”采访，这个教堂就是1800万美元建成，赞美诗是用流行摇滚演唱出来的，布道用的是巨大的电影银幕，主持教堂的牧师自称常常与上帝及乔治·布什通直线电话。道金和牧师有关进化论的争论变得非常激烈，当牧师指责道金充满了“知识分子的傲慢”，并说他认识的科学家们很乐意把进化论和上帝创造世界相结合时，道金愤怒得面颊上的肌肉都有些颤动。采访这类人，道金显然不会使用外交手腕，最后他和剧组一起被牧师给赶了出来，牧师开着小卡车对着他们横冲直撞，摄影师镜头乱晃，差点成了牺牲品。

　　显然，成为电视上的“明星学者”并不是道金的初衷，他并不想通过电视成名，他是要通过电视这种容易被人接受的大众传媒来撒播他的观点。片子出来后，许多宗教极端主义者对他大加谩骂，原本的中庸温和派也觉得道金把话说过了头。然而，作为一位科学家，道金把唤醒民众视为己任，特别是当今社会中，宗教狂热难以收敛，许多人体炸弹的恐怖分子都是以宗教为理由来把一般人作为他们的殉葬品。道金如此参与电视，是如同作家拉什迪一样冒着头颅被悬赏的危险，真可算是英雄之举，在我看来，这样的“电视明星学者”应该是多多益善。

　　值得一提的是，英国电视中有一位明星学者数年来一直没有暗淡，这就是罗伯特·温斯顿(Robert Winston)。温斯顿1940年出生，他是英国著名的妇产科医生，治疗不孕症的专家，也是英国最早进行人工授精的先驱者之一。他曾经编写主持的纪录片包括《人体》(The Human Body)、《孪生子的秘密生活》( Secret Life of Twins)、《超人》(Superhuman)等等。2000年新纪元伊始，他主持的《我们时代的孩子》(Child of Our Time) 开始播出，这是一个将要持续21年的宏大项目，跟踪拍摄2000年新年前后出生的二十几位孩子，这些孩子来自于英国社会各个角落各个阶层的家庭，纪录片要一直拍到这些孩子21岁成年时。这套片子每年播放3集(3小时)，探索孩子们成长过程的方方面面，是新世纪的孩子们成长的记录，也是英国社会的写照。我们是这套纪录片的忠实观众，因为片子中的这些孩子比我女儿差不多大半岁，所以，纪录片里的观察、描述、叙述和解释，和我们家中所经历的都非常相同，常常让我们赞叹。

　　与道金完全相反，温斯顿可说天生就是当电视明星的材料，他在镜头前游刃自如，同时，他也让所有被拍摄的人感到轻松，他的两道粗眉毛，一道毛刷般的一字胡，让他脸上五官的特征特别明显，难怪孩子们都爱盯着他的脸看，在他的目光注视下，两三个月的毛娃娃也都充满了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