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导读

　　老伴去世13年，67岁的胡承基痛苦了13年，自责了13年。

　　13年来，老伴的点点滴滴总围绕在他身边，无论如何也忘不了。每每看到照片上老伴那灿烂的笑脸，胡承基就痛得撕心裂肺。

　　老伴生前和他有个“周游全国”的约定。老伴走后，年事已高的他带着老伴的骨灰，蹬着一辆自行车就上路了。除了福建、安徽和江西3个省，两年多，胡承基到了29个省、市、自治区。

　　许诺带她游全国

　　我们没事便计划着旅游的事。九寨沟是她最想去的地方，我们说好第一站就去那儿。

　　7月31日上午，渝中区上清寺路244号一简陋的民房。房子一室一厅，好几年都没人住了。墙上的画依旧，红皮沙发已褪色……破旧的小屋一尘不染，这样的摆设十多年没变过。一个两面镶着照片的吊坠挂在墙上，照片里一个女人的笑脸特别打眼。

　　“先后，我来看你了……”头发花白的胡承基抚摸着吊坠，声音哽咽。他又想起了13年前的今天，那个他一辈子也忘不了的日子——一场意外，瞬间夺走了爱妻钟先后的性命。

　　几乎每年的今天，胡承基都会独自呆在这间小屋祭奠亡妻。

　　胡承基讲述：我和先后1962年结婚，我们当了一辈子工人，生活艰苦。她从没出过重庆。1991年退休那年，我对她许下了这辈子唯一的一个诺言，我再打5年工，攒点钱，等孙子大点后，带她到外面走走。我在江北一摩托车配件厂找了份300元工资的工作，加上我们俩的退休工资，一个月能存500元。我们没事便计划着旅游的事。九寨沟是她最想去的地方，我们说好第一站就去那儿。没想到，我刚打两年工，她就扔下我走了……

　　1993年7月31日上午，噩耗传来。10分钟前，她才提着菜篮出去，临走前还问我想吃什么菜，我根本不相信她会一去不回。我冲下楼，只见一大群人围在门前马路上，那只熟悉的菜篮在10米开外，孤零零的。我疯狂拨开人群冲进去，发现先后躺在地上，血流了一地。我抱起她，拼命叫她，可没反应。120来了又走了，医生说她已停止呼吸。门前那条通往菜市场的路，她走了二十多年。我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天会塌方，恰恰砸到了她。

　　带着她的骨灰上路

　　他将第一站的目的地选在了九寨沟，因为那是妻子最想去的地方。

　　妻子走得太突然，胡承基怎么也“放不下”。妻子走后一个月，他冒出了个大胆的想法：要带妻子的骨灰旅行，他要履行和妻子“周游全国”的约定。

　　最初儿女都反对，怕他一个人路上出事，胡承基很倔强：“反正你妈都走了，我要是出了事，也好早点去追她。”无奈，儿女只好同意了父亲的决定。

　　胡承基将第一站的目的地选在了九寨沟，因为那是妻子最想去的地方。没钱坐车，本就是市老年协会自行车骑游队的胡承基将自己的“永久”牌自行车当作交通工具。他在自行车前面装了个塑料盒，用红布包上妻子部分骨灰，仔细地装进盒子。1994年3月，胡承基就这样踏上了特殊的旅途。

　　胡承基讲述：先后走后，夜里，我常常望着她的照片号啕大哭。对我来说，再打工挣钱已没有意义，我很快就辞了工作。

　　一路和她说着话

　　他常常说得口干舌燥，别人以为他是神经病。

　　别人都说一个人的旅途是寂寞的，但胡承基并不觉得。

　　旅途中，每天他都不停对老伴说话。过河时，他就说：“坐稳了，我们现在要过河了。”爬山时，他说：“小心点，要上山了哟。”

　　川藏线上人迹罕至，常常一天下来都看不到一个人，他常常说得口干舌燥，别人以为他是神经病。也正因为这样，他从没遇到抢劫和骚扰。

　　胡承基讲述：1994年4月，我带着先后的骨灰来到九寨沟。在五彩池边的树林里，我坐在地上告诉她：“先后，我们到九寨沟了，五彩池的水真像别人说的那样是五颜六色的，你看到没得？”

　　我身边放着她的灵位。当时，抚摸着她的照片，我又是哭又是笑。一些游人对我的举动不解，纷纷上前询问，我很不耐烦地打断他们：“别闹！让我和老伴说说话，这是她最想来的地方。”

　　一路吃她喜欢的菜

　　每次吃饭前，他都会多要一副碗筷，给空碗里夹上菜，他才开始吃。

　　1995年，胡承基来到上海。上海自行车厂不知从哪知道了他的事情，专门派人找到他。不但免费帮他把自行车全面翻新，还送了他衣服和帽子。

　　旅途中，胡承基吃得最多的一道菜就是番茄炒蛋。每次吃之前，他都会多要一副碗筷，给空碗里夹上菜，他才开始吃——因为那是妻子生前最喜欢的一道菜。

　　胡承基讲述：我们婚后第二年，有了可爱的女儿，第三年又添了个儿子。我俩每月不到40元的工资，还要赡养老母亲，但我从没觉得生活艰难过。没有吃的，她总是用青菜做咸菜，豆腐做豆腐乳，黄豆做豆豉……餐桌上总不缺下饭的菜，一家人的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不到40元的工资我们拿了近10年，孩子大点后根本不够用，每个月都只能提前从厂里预支20元买米。她总是把衣服背到江边去洗。她说，自来水太贵了，把钱省下来又可以给娃儿买点青菜。

　　婚后第三年，我抬电机扭伤了腰，家里的重活累活全落到了她身上。那时要到学田湾买煤，每次她都要跟一群男的挤上半天才能买到50公斤煤。没钱请人挑，她只好自己挑回家。最初，走不到10米，她就要歇上一阵，从学田湾到上清寺短短10分钟的路程，她要一个多小时。但她从没叫过一声苦。时间久了，她也慢慢操练出来，居然挑起50公斤重的煤健步如飞，邻居们都不相信。

　　再后来，生活慢慢好起来，但有点好吃的先后还是总让我和孩子吃，她说自己不喜欢吃荤。对她来说，最奢侈的就是一盘番茄炒蛋。

　　一路与她“合影”

　　我欠了妻子那么多，为她做这点事不应该吗？！

　　胡承基几本厚厚的相册里，许多照片都是他在同一个地方拍的，不同的是一张他穿上自己的衣服，另一张穿的则是妻子的花衣服，他说那是他和妻子的“合影”。

　　1995年5月，胡承基身上已经没什么钱，到北京八达岭时，50元的门票难住了他。

　　妻子只在电视上见过长城，他想给妻子拍照合个影。于是，他先请人给自己照张相，又站在原地穿上妻子的花衣服和裙裤再拍一张。

　　一边拍照他一边讲述远看长城的样子，他越讲越心酸，越觉得愧对妻子，竟掉下泪来。他怪异的举动引来许多人围观，工作人员也忙上前询问，得知他和妻子的故事，立即免去了他的门票，让他带着妻子的骨灰免费登上了长城。

　　胡承基讲述：很多人对我的行为难以理解。其实，我欠了妻子那么多，为她做这点事不应该吗？！我更不理解别人为什么不理解。

　　也曾想过放弃

　　但想到她生前没享过一天福，这样的愿望我都无法满足她的话，以后怎么去见她？

　　一路并不顺利，多次遇到险情。

　　胡承基家里堆了厚厚一摞纪念本，盖满了各地邮戳，写满了沿途好心人祝福的话语。“祝你们平安”，其中川藏线上“拉曲格腊汽修站”写下的这5个字让胡承基印象格外深刻。那是1996年5月，行至川藏线拉曲河附近时，自行车突然爆胎了，胡承基不得不推车步行。这里海拔高达4000多米，缺氧，呼吸困难。步行大约1000米，才遇到个修车店。店老板听了他的故事，不但给他提供了糖水和氧气，还免费帮他修好车。

　　1994年一个雨夜，胡承基骑车到了西昌，一个长下坡时，自行车刹车突然断掉，眼看就要冲到马路中间和一辆客车相撞，他抱头跳下了自行车，在地上打了十多个滚才停下来。后发现手、脚全擦伤了，好在老伴的骨灰盒结实，一点都没坏。快到贵州的一个晚上，山间公路上一辆汽车突然向他冲过来，他急忙扭车头，结果失去平衡，摔出了马路。他爬起来一看，一米外就是一道悬崖，下面竟是万丈深渊。

　　胡承基讲述：其实我也不只一次想到退却。特别是在青藏线上缺氧时，我感觉自己好像快不行了。但想到妻子生前没享过一天福，这样的愿望我都无法满足她的话，以后怎么去见她？所以每次咬咬牙又走下去。

　　1998年，胡承基将妻子的骨灰安葬在江北华夏陵园。虽然了了妻子心愿，但两年多的旅行也花尽了他一生的积蓄，如今，他生活非常简朴。

　　和妻子住了20多年的小屋本可以出租贴补家用，但胡承基坚持空置，因为那里面有他和妻子的回忆。每隔几天，他就会回去打扫清洁，同时也陪妻子说说话。

　　晚报记者张一叶见习记者富治平摄影报道

　　来源： 2006-08-01 06: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