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世纪前,1906年6月的某一天,七岁的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捉住了他的第一只蝴蝶。
尽管他最终作为作家赢得了世界性声誉———尤其是1955年出版了畅销得令他不快的小说《洛丽塔》之后———他同样对鳞翅类昆虫学保持了毕生的激情,昆虫学的这一分支主要集中于蛾类及蝶类。
有段时间他甚至把他的科学研究看得比文学还重要。1964年他对一个访问者说:“我过去经常梦想在一个大博物馆里当一个不引人注意的蝶类部主任,那多棒。”
一些研究纳博科夫作品的学者把他的昆虫学工作看作是他为了塑造本人公众形象而精心设计的神话。纳博科夫的第一个传记作家安德鲁·菲尔德称之为“一个苦心打造的文学姿态”。
纳博科夫对蝴蝶的兴趣的严肃性遭到一些人贬低,这些人通常都忽视了纳博科夫做了七年蝶类部主任,从1941年到1948年他在哈佛大学比较动物学博物馆担任过兼职研究员,为那里的蝶类收藏重新编组,并出版了好几篇受欢迎的学术论文。
现在,在俄罗斯圣彼得堡,29岁的德米特里·索科连科正试图让两个纳博科夫和解。索科连科在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博物馆里组织了一次展览来探究作家的艺术创作和他的科学研究之间的联系。展览名叫“纳博科夫的密码”,这自然是来自于《达·芬奇密码》,它将蝴蝶图片和来自纳博科夫书中的引语加以并列。
1 “一瞬间我明白了作家纳博科夫是从生物学家纳博科夫的影响下浮现出来的。”
这些显微镜下的图像是纳博科夫在哈佛研究鳞翅类昆虫时每天都会看到的。这些引语都提到了昆虫。索科连科举办这个展览是为了提出他的假设:纳博科夫笔下那种强调细节、精巧娴熟的风格来自于他对自然科学的爱好。
“当你像纳博科夫那样,把你的兴趣从昆虫学转移到文学,你将保持那些多年来你已经用惯了的方法和研究手段。”索科连科在不久前接受采访时说,“我想他极度细心地去关注细节的习惯只可能来自于他的专业,来自于他在昆虫学中所获得的一切。”
索科连科对自然科学并不陌生,他是一个微生物学家,出生于一个工程师家庭,在奥勃宁斯克长大,那里是前苏联时期主要的原子能研究中心。移居到圣彼得堡并获得生物学学位后他在国家摄影中心工作,这个政府资助的组织帮助该市众多博物馆保存它们逐渐变质的图片收藏。两年前他举办过一次兼具教育性与艺术性的有害微生物图片展。
纯属偶然,索科连科办公场所所在的那条街上坐落着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博物馆,纳博科夫曾在那里长大,直到布尔什维克革命爆发才被迫流亡国外。索科连科第一次读《防守》就对纳博科夫上了瘾。那本书里讲了一个象棋天才由于长期沉溺于棋局而逐渐精神失常的故事。去年10月他开始在博物馆义务工作,在那里他了解到了纳博科夫在哈佛的研究工作。
“突然,我在昆虫学领域里看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纳博科夫,”他说,“一瞬间我明白了作家纳博科夫是从生物学家纳博科夫的影响下浮现出来的。”
2展览中只有一幅图片和纳博科夫没有直接联系:一只果蝇被高倍放大的复眼。与之并列的引语来自纳博科夫广为流传的文学批评著作《尼古拉·果戈理》。
渴望与那些对自然科学一无所知的人分享这一秘密,索科连科筹划的方案最终变成了“纳博科夫密码”。他追随纳博科夫的脚步,拍摄他小说中提到的蝴蝶或他在昆虫学研究中涉及的部分蝴蝶。展览中只有一幅图片和纳博科夫没有直接联系:一只果蝇被高倍放大的复眼。
与这只复眼并列的引语来自纳博科夫广为流传的文学批评著作《尼古拉·果戈理》:“人类视野与昆虫复眼所看到的世界之间的不同,类似于用非常精细的网格做出的网目印刷版与报纸印刷常用的粗网格做的图片复制品之间的不同。同样的对比也有效:果戈理叙述事情的方式与普通读者和普通作者看事情的方式。”
索科连科的展览不早不晚,目前恰好是纳博科夫的声誉在崇高的鳞翅类昆虫学世界逐渐上升的时候。终其一生,可能有许多鳞翅类昆虫学家出于对他文学声誉的妒忌,在他缺乏专业训练这点上一直吹毛求疵。尽管如此,亚历山大·寇茨1951年出版的《北美蝴蝶全览》提到了他在哈佛对“红珠灰蝶”(Lycaeides)重新分类的工作。据说这个成就让纳博科夫开心了好一阵子,甚至让他在许多年以后仍非常得意。
3 鳞翅目学者约翰逊和他的同事在纳博科夫之后命名了几个新品种,其中一种秘鲁蝴蝶被命名为“玛德琳·洛丽塔”。
1999年出版的《纳博科夫的忧郁:文学天才的科学冒险之旅》一书对纳博科夫的研究重新考察了一番:他把一个庞大且变化多端的蝴蝶品种命名为“拉丁美洲蓝灰蝶”(LatinAmericanPolyommatini),直到1980年代该品种才得到少数人的关注。
该书作者之一、鳞翅目学者约翰逊在多米尼加共和国的一个雨林里度过了五个季节捕捉蝴蝶;当他试图把它们归入到分类系统时,他意识到纳博科夫在1945年出版的论文中已经做过这项工作了。不过他和他的同事还是命名了几个新品种,其中一种叫“玛德琳·洛丽塔”。
纳博科夫说过“结构上的奇思妙想只可能来自生物学”,当索科连科试图让文学学者相信这句话时发现自己面临的是一场艰苦的战斗。在人们来这里看展览之前,“纳博科夫密码”的许多图片就在法国召开的国际纳博科夫研讨会上亮过相了。索科连科抱怨说,他感到那里的语言学家们对“艺术作品”本身的兴趣要高于纳博科夫作品中自然科学方面的重要性证据。
运气好的话,索科连科还有更多的机会证明他的想法。这里的展览在本月底结束后他希望把展览办到美国和德国去;目前他正和一些潜在的赞助人洽谈。(亚历山大·奥西波维奇,2006年7月26日《纽约时报》) |